如今他已经不会觉得有任何烦躁。

按照对方的行动逻辑，他亲眼看着对方记载的需求玻片，以及他目前身处的名为大书库的地方，以及记载着这个人所见所闻的一切记录，这座高塔一般的大书库用来收纳这个‘异常人形’的所有研究记录。

仿佛永不止尽的热诚，这个人为了更好的了解某个事物，能够付出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代价。

这个人一直在寻找更多的知识。

卡尔一边想着，一边看到对方拿出了一枚刻着两位数的玻片。

他看清楚了玻片上的无法解读的文字。

但是这串文字，他没见过。

他只能看着那个人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抚过玻片。

玻片上闪过华光，随后上面的记录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所有传说，以及有记录史诗扭曲了历史事件原本的模样。我也无法见到那些事物曾经的模样。我本以为预言魔法能够探索，但巫师们给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们口中的魔力，或者说玛娜，应当类似于实践的媒介，而不是达成的结果。因为没有实践的门路，所以也就达不成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施法者们的能力也并非全能全知；与之相对的其他带有类似‘全能’一类的力量大抵也是如此，如同教会信仰的无所不能的神明本质上也是如此，仅仅只能在对应的领域进行有限的全能。或许应当叫做信徒的力量聚合。但神力其本身比魔力这种媒介要便捷。或许，是神力来自于强烈愿求？这可以作为下一个实验命题，探究那几位神明的本质。]

一片木碟写完了，他拿起了第二片，顺便在第一片玻片的下方写上一个‘一’。

这一枚玻片已经写满。被那个人形收纳到新的木碟匣。

这个人的一生，就在无数次这样的记录与实验中度过。

并非因为什么野心或是什么欲望，只是在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以及他为了这个意义，要去怎么做。

随后，这个人在卡尔的见证下，开始继续自己的实验记录，满是伤痕的几乎腐烂的身躯似乎都因此笔挺起来，充满着力量。

如今，这个人记录的玻片已经探求到灵魂的本质，但依旧没能探索到他想要知道事物的本质。

这似乎令行将就木的他有些遗憾。

[我暂时没有可以实践的方法，能做的只有暂时搁置，期待未来能够藉由方法逐步论述与验证我想要论证的事物。此次中长期大型实验，是为引发第三次大动乱的黑天灾的本质进行全面梳理。期间察觉世人言辞中传颂的英灵，其本质上是亡灵，二者并没巨大差别。二者表现形式分别是扭曲的情感与对某些事物眷恋的具体表现不同，被区分成为了两个新的力量体系。其本质是灵魂的升华。而灵魂的本质，是以太的律动，长久以来观察，猜测以太是原初的可能性的其中之一。接下来，记录观测到的暂时性理解的法理。]

[记录一:灵魂的本质；是以太不同体量与波频的聚合物，及其与物质纠缠的提现。称之为灵魂。备注一:其强大者，会产生干涉现实的扭曲现象，在大陆西岭群山的血脉贵族们，将其称之为灵能。对于这些只允许内部通婚的落后分子所言，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是天命眷顾的高贵象征。暂时是无法从自我努力中逐渐从无到有培养出来的力量。备注二:极度排斥魔力，这种力量使用似乎并不依靠‘门路’而是臆想，属于极度唯心的可怖能力，及其想当然的力量。]

[记录二:灵魂的共鸣；灵魂是以太的聚合物，其持有者具有与其他持有者共鸣的力量。灵魂的本质使得其持有者有着强大的坚韧性，持久性，爆发性以及目的性。波频相同的人会相互吸引，体量相同的人会相互影响。在具体表现上，大致就是共情性与交互性。备注:这是容易传播污染或者易于团结的性质。具有极其可怕的两面性。备注二:这种干涉现象，对握有天命成就传奇的超级个体并不具有任何的干涉能力。无论是北部阿克苏特斯神圣帝国的永世皇帝戴洛蒙德，还是漠北草原狂兽人的大祭祀巴巴罗，根本毫无作用。甚至于，对他们各自麾下的特殊强个体，影响力也有限。并且对特殊个体‘坚定者’的羸弱之人，几乎毫无作用。]

他停下笔，以上是他这次实验对灵魂的一些详细结论。

收起桌面上的木碟，他第一次开口，对着昏暗的房间说到:“此记录为编号005[灵魂之源]的挂靠研究，编号45，实验性灵魂本质探究实践。标签:何为原初的判定论证其五：灵魂、以太的延伸。”

他的声音落下。

桌子上的灯火，如初生的太阳，光芒由灯盏中延伸出来。

如同太阳初升，却又由内而外散发。

昏暗的房间骤然变得灯火通明，那是望不到边际的穹顶，无边无际的立式书柜。

卡尔原本眯着的眼睛缓缓张开，他震惊的注视着徒然扩大的无边空间。

原来昏暗的房间不过是塔顶的一个悬空的平台。

火光照亮的绝不是此前他所见到的黑暗且狭窄的塔顶小房间！

空间，被置换了！即便这是在梦中。

卡尔睁大了眼睛。

这个平台的边缘是螺旋的阶梯，阶梯循环往复，上下皆看不见尽头。那是无穷无尽的木碟收纳架。

而之前在灯火中显出的昏暗通道，仅仅只是一个黑门。

在四周敞亮之后，孤零零立在平台上的黑门便是不合时宜的显得阴暗起来。

“大书库，关闭外部一切访问。自我检索信息存储是否缺失，以及正确性。“

行将就木缠满绷带的人形坐在老旧的椅子上，下达指令。

不多时，卡尔和他都听见了大书库的回答。

“检索完毕，无任何故障。“

“封存大书库，对外无限发送一切存储副本，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封闭大书库对外的一切接触，进入虚空巡航模式。开启备份计划，启动记录守护者。“

他的声音回荡在满是记录文献的大书库之中。

整理老旧的桌面，将空白的木碟收起来。

卡尔明白，这个人将要离开他们努力所建立的大书库。

卡尔注视着他，卡尔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怎么了，卡尔忽然觉得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挫败感充斥着自己的身心，仿佛有一种不可抵挡的命运，缠着他，如同充斥着剧毒的大毒蛇缠着他身体，要将自己拉进无底的深渊。

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让卡尔无力在注视，蜷缩无力的坐倒在地上。

而被卡尔注视的那个绷带人，似乎也产生了相同的反应。

绷带上渗出血来，但是他似乎知道什么。

手指摆动着，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动作。

随着绷带人的动作。

那仿佛有什么无可抗拒的力量从顶端压下来，这种力量在朝着卡尔压过来。

在卡尔有限的生命经历里，也曾数次感受过这样的感觉。

那是在战场里，生死不由己。

如今在梦中，卡尔无力反抗，他正在被‘压’死。

绷带人的低语传来，浑身上下血液横流。

浸染着四周。

“第四次大动乱的前兆吗？藏在深处之中的东西吗？”

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的卡尔微微抬头，看着那个人形逐渐坚挺起自己的脊梁，仿佛有什么力量支撑着，腐烂的血肉带来的疼痛也不能让他低头，血肉中溢出诅咒与死亡更没有让他皱起眉头。

他抬头望向光明的大书库尽头。

“亘古不变的铁律吗。”

说了句话，这话不知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

他沉默的走进打开的黑门，走入那昏暗的通道，从光辉伟岸的智慧结晶走进破败腐朽的通道之中。

通道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那就来吧。”

随着他的话语，压在卡尔身上的无形力量消弭于无形。

绽放的光芒犹如熄灭的火星一般，光芒逐步黯淡，直到消失不见。

四周变的一片漆黑。

倒在地上的卡尔缓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缺氧一般的症状正在缓缓恢复。

但无边的困倦席卷卡尔全身，他摸索着搬动自己，靠在漆黑的墙体上。

空间变回此前的模样。

“我明明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