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去几日,城中已有初春迹象,可之岁臻仍离不开那厚重的裘袄,即便是捧着手炉,一到背阴处还是不住地发寒颤,之露白见她这样,想来是时日无多。可奚月容哪里知道这些,看之岁臻如今已能下床走动,便觉得她是要大好了,再过些日子,就能许配人家,这么想着,便叫了裁缝上门一口气给她置了七八件新衣,捎带脚的,也给之露白置了两身。
今日出门,是奚月容又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珠宝铺子,为了给之岁臻定嫁妆首饰,遂叫上之露白一同去掌掌眼。
据奚月容说,这摇春阁如今引领城中潮流,若身上没两件他家的首饰,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这长安贵妇界的弄潮儿。
此时这摇春阁里挤满了莺莺燕燕,各式香粉味混杂在一起,还没待一会,之露白就被熏得头晕脑胀,遂去到外面透气。
之露白注意到这周边还有几家首饰铺子,只不过门前都分外冷清,与这摇春阁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一会儿,之岁臻也出来了,之露白见她身后却没跟着和玉,问道:“怎么出来了?这外头风大。”
之岁臻紧了紧袄子,回道:“里头闷,喘不上气来。”
之露白应了一声,见她唇色微微发紫,便又问道:“饿了没?”
“阿姐这么一说,是有点。”之岁臻笑了笑。
之露白想了想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毕罗很好吃的,试试吗?”
之岁臻想也不想便点头:“好。”
卖毕罗的摊子逼仄,之岁臻又穿得繁重,差点被炉子燎了贵重的裘袄,幸好摊主眼尖及时发现。她虽是毫不在意,却把摊主吓得不轻,一边道歉一边把炉子挪远了些,这要是真燎着了,他这小本生意可难赔得起。
之岁臻吃了半个毕罗,又喝了几口热乎乎的羊肉汤,唇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她放下汤匙,打量着四周,忍不住道:“阿姐刚回来不久,怎会知道这种地方?”
“我一个朋友带我来的。”之露白随口一回,又问:“味道如何?”
“确实好。”之岁臻点了点头,又道:“阿姐已经有了朋友?”
“普通朋友。”之露白又补充道:“就——仅仅认识。”
之岁臻喃喃:“真好,不像我,一直病着,不说朋友了,就连婚事也……”
之露白知道之岁臻定是又想说那姜家六郎之事,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同他——曾有过婚约?”
“是有过。”之岁臻缓缓道:“我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了吧,自小就订了婚,只是眼看着婚期将近,我却一病不起,退婚的事,我也不怪他……到如今,已有四五年了吧,再没见过他。”说到这里,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过了片刻,又继续道:“不过听母亲说,他现在儿女双全,想必心里一定欢喜得紧吧,若当年嫁给他的人是我,我这身子,恐怕是遂不了他的愿。”
“好吧。”之露白摩挲着汤碗,淡淡道:“他既已成家,你也不必再想了,省得又惹你母亲不高兴。”
“我母亲?”之岁臻抬起头来看着之露白,笑道:“可不也是阿姐母亲吗?”
之露白一怔,随后点头笑道:“说的是。”
正是二人无话之际,忽听摊主招呼,之露白抬眼望去,不想来人竟是阿霍穆。
阿霍穆从从容容地在之露白身侧坐下,看了一眼之岁臻,笑道:“之道长,不打算引荐一下么?”
这摊位本就狭小,他再往这一坐更是别不开身子,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要碰上,偏自己边上还是柴堆,之露白已让无可让,心中自是不悦的,可当着之岁臻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忍着。
“阿姐?”
之露白看了之岁臻一眼,只能开口道:“这是我妹妹岁臻——这是白家的少——”
不等她把话说完,阿霍穆就打断道:“之小娘子,幸会,叫我阿霍穆就行。”罢了,又转头对摊主道:“还是老样子。”
之岁臻小心地打量着他,许久才缓过神来,对之露白小声道:“原来,阿姐说的朋友是白家小郎君啊。”
阿霍穆耳尖一动,看向之露白,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我竟有此等荣幸,能成为之道长的朋友。”
之露白硬挤出丝笑意敷衍,完了便别过脸,去盯那墙角的柴堆。
之岁臻看了看二人,好奇道:“说起来阿姐才刚回长安不久,是如何与白家小郎君相熟起来的?”
之露白不冷不热道:“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相熟。”
由她这般说,阿霍穆没有出声,脸上却仍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这样吗?”之岁臻显然不信。
之露白瞥了之岁臻一眼,她嘴角微微上扬,见自己察觉,赶紧端起碗吹了吹气,明明那汤也都没什么热气了。
就在这时,奚月容忽然冲到摊位前。
“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