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灵气逐渐进入手心,气流慢慢加大,在穴位前汇集得越来越多,肿胀的感觉渐渐强烈,因为前路受阻,转而向经脉内壁乱撞,试图发掘宣泄的渠道。
向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皮急速跳动,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担心气流无法冲过穴位而将经脉撕裂,一旦气流逸走在肌肉之中,让皮肤与肌肉分离,人只有死路一条。
山寨中的人杀猪宰牛时,为了牲畜毛皮完好,能卖给皮匠一个好价钱,总是在蹄脚处划开一条口子,使劲地向里面吹气,一头猪的猪皮不到十分钟就会胀成气球,一头牛也不过半个小时就会体型猛涨一倍。
幸得是被屠夫放了血,失去了生命的猪牛没有什么感觉,但向上却是随着灵气入体,感觉越来越敏锐,仿佛间好像见到山洞中有无数的虫子爬在他身上对着毛孔吹气。
五六岁时的一段记忆突然跳出,仅仅是在夏天中午袒胸露背躺在长凳上睡了一觉,一点点风吹进了肚脐,结果醒来让他痛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腹部胀得老高,肠子在里面直打绞,茶饭不思。
缺医少药的寨子里,土郎中捣碎的草药并无什么疗效。
仅仅三日,已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子折磨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母亲见儿子生机一点点流逝,边流着泪,边用长满老茧的手不停地在向上腹部旋磨,直到向上打了几个响屁之后才沉沉睡去。
小小年纪已让向上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身体,疼尚在其次,母亲那种担惊受怕的眼神刺痛着他的心。
向上虽然羡慕修道,但这种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早让他生出了放弃之心。
试图从地上站起的时候,向上发现,别说手脚无法动弹,连睁开眼都变成了不可能,上眼皮似有千钧重,先前合上眼时能感觉到夜明珠的光华消失不见,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被灵气胀满的那条细小经脉在脑中清晰无比,大急之下,向上只有聚精会神,引导着灵气向前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向上感觉到经脉被胀大到两倍样子的时候,穴道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一缕细小的灵气终于挤进了穴道。
穴道与经脉不同,在紧随其后的大量灵气疯狂涌入其中时,没见胀大半分,仿佛无底洞般吞噬着气流。
心头一松,更多的灵气入体经由经脉进入穴道,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胀痛之感渐渐消失。
灵气如大海般进入经脉,注入穴道,向上知道,最终穴道会被灌满,如果灵气流不到其他地方,迟早会因灵气压缩过多而发生爆炸。
山寨中一个炸爆米花的老者是孩子们最崇拜的人,将几把玉米放进那熏得黑如锅底的铁壶中,拧上盖子,下面炙热的炭火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旋转的铁壶烧得滚烫,在孩子们捂着耳朵退得远远的时候,老者用火钳取下铁壶,将壶盖对着长长的已看不出什么颜色和质地的脏黑的布袋,铁棍一撬,壶口一团白气升起,“呯”的一声巨响,布袋一鼓,已是半袋白花花的爆米花。
老者告诉孩子们,铁壶加热时不要靠得太近,以免炸膛,一旦出现事故,会将方圆十米夷为平地。
其他的孩子没有读过什么书,向上却是知道,那是随着温度的升高,壶中看似干透的玉米粒中的水分在高温环境下被化成了蒸汽,越集越多的结果。
与现在穴道中涌入大量灵气的情况何其相似
向上思及至此,感觉到这条输送灵气的经脉越来越热,穴道因为灵气的注入慢慢变得越来越硬,整个身体越来越烫,额头的冷汗变成了热汗汇成水流般滑下脸颊,滑过胸膛,透湿衣服嘀嗒嘀嗒地滴在身下。
每一滴汗水滴在石地上,都仿佛鼓槌敲打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咚咚声由疏而密,越来越响,每一下仿佛都敲在心上,引得向上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与咚咚声合拍,后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口干舌燥,苦于无法呼喊,向上只好不去管这些,反而心神专注于观察穴道的变化。
看这穴道虽是变得越来越硬,可是却没有肿胀之感,应该不会爆炸吧
从来也没听说过修道之人有爆体而亡的。
穴道几乎变成了一颗铁珠,明明肉眼无法看到,偏偏在向上脑中呈现出这样一幅景象,一个黑黑的溜圆铁球在灵气逐渐的灌注下缓缓地转动起来。
每转动一圈,就将穴道内的灵气压缩一分,虽然灵气涌入得越来越多,仿佛间穴道随着旋转速度加快又慢慢地开始变软了,有了缩小的趋势。
终于有一丝丝灵气擦着穴道边缘向前推进。
随着穴道渐渐缩小到与经脉内径相当的时候,灵气流在它的旋转带动下顺畅地经由圆珠状的表面向前流淌,沿着小臂直冲经脉上的第二个穴道。
……
冬去春来,无论刮风下雨,渐长的人影总是茕茕孑立,在临涧的山洞洞口望着崖下一动不动地思索,而后闭上双眸,如石雕般一坐就是半晚。
体表没有任何的真气波动,平时在山寨中,与父母饮食起居或与小伙伴们嬉戏娱乐,除了行动迅捷一点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五年来,向上一页一页地将石桌上的那本修道之书读得烂熟于心。
一年贯通一条经脉,每增加一条经脉提升一个小境界,五条细小经脉上的穴道已被完全冲开。
向上在第一年就已修成真气纳入丹田,境界逐个由向道一级境界达到了向道五级境界。
上下悬崖如履平地,一拳出去山石崩裂,怕是不低于千斤之力。
末页记载的文字昨晚烙进脑海的时候,炼气总论上记载的内容已全部融成了记忆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那本书突然化为了一堆纸屑,再也不复存在往日的墨香。
修行最快的是昨天晚上,几个时辰就修通了第六条经脉,境界也顺礼成章地突破到了慕道一级境界。
向上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修行之人,无法与他人对比,更无法检验修行的成效。
但是自己知道,丹田内充满的仅是真气,离修成真元还遥遥无期。
……
需仰视的骷髅头随着岁月的流逝,已逐渐降至与下巴平齐。
铁盒里那张薄薄的用朱砂画满奇怪符文的兽皮,他今天必须按照自己熟记书中得来的线索加以研读。
……
雾浓得化不开,虎啸猿啼,不时飘荡在山涧上空……
攀藤附葛如一只苍鹰般盘旋而下,向上钻进洞中,洞顶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仍就照得里面一片莹白。
向上看了看默默陪伴他由小童成长为少年的骷髅大爷,将铁盒捧起放在纸屑堆中。
坐在石凳之上,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再次撬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取出昨晚见过的兽皮,向上用右手食指沿着第一个符文缓缓划过,按照脑中总论书中所载的那些炼气功法将所修的真气聚集在指尖,凝成了一只小小的毛刷,轻柔地将符文吸起,顺着细小的经脉进入身体,直达脑海。
现在向上终于知道炼气总论是一本真正的炼气功法,好像集合了无数个门派的精髓,偏居小山寨孤陋寡闻的向上如何省得。
并非如他起初见到炼气总论时那般毫无踪迹可寻。
五年来,每一天,向上总是趁夜深来到山洞之中用功,凌晨返回家里,在父母疲累的鼾声中蜷缩在火坑边的那团烂棉絮中进入梦乡。
随着年级渐长,小时候天天混在一起的小伙伴们都成了家中的诚实劳动者,基本上十一二岁就告别了玩闹的童年,各自为自己以后娶妻生子而操劳。
偶尔见面,也是微微一笑或点点头,打个招呼,没有什么太多的言语交流。
如果不是在读书上面颇有天赋,学识得到山寨里老人们的夸奖,向上注定被父母带入了城主府当了一个打杂的小厮,生生地错过洞中的修道秘籍。
常年在城主府做保洁员的父母早上出发时总是不忍心叫醒他,留下的两个窝窝头就着凉水足够这个孩子应付一天了。
他们要是知道向上在修道炼气,必定会后悔死,那点可怜的食物连他塞牙缝都不够。
要不是时不时地趁着夜色抓捕一些野兽果腹,恐怕向上现在已剩下皮包骨头了。
自从炼气的第二个月开始,他就能放开意识感受鸟踪兽迹设套抓捕一些小兽,现在连大型的食肉猛兽也偶尔会进入套中,随着向上体内真气的增多,束手就缚,无法逃脱。
只是这是属于他个人最最重要的秘密,不要说常在一起玩耍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就是亲生父母,向上也没有透露一丝信息。
整日疲于养家糊口的父母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渐渐长大的瘦削少年,除了研读文章还兼有修行在身,一点都不壮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火坑边断了一只腿用石块垫着的掉漆木几上,整齐地放着几册半新不旧的书本和一个用作练字的沙盘,父母辛辛苦苦的做工就是希望他能考取城主府的书吏,一步登天,改变一家三口的生存现状。
向上因为熟读炼气总论,开了数条经脉,心思通透,这些世俗的文章几乎是过目不忘,早已将父母不时从废品收购处那个并不抠索的老者货物堆中,用少许粮食换来的那些时文集融会贯通,作好了应试的准备。
考取书吏之后,他不可能再如现在这样自由支配晚上的时间了,必须没日没夜呆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城主服务。
城主绝不允许拿着公家钱回家干私活的人在他眼皮底下晃。
当然这也是父母怀着憧憬的心情在极少的休息日里给他讲的,其实也算不上休息,只是当季时总有那么几天在自家地里鼓捣庄稼。
今夜,向上不得不将兽皮上的符文领悟透彻。
据不时梦见的那位老者提供的线索,这张兽皮只要离开夜明珠的照射范围,必将化为粉尘,随风飘散。
而且明天必须离开小山寨。
其实两年前向上就已经具备了考取书吏的实力,可他没有将炼气总论修完,必须呆在家中,每夜入洞。
年届四十的父母体力大不如前,显得比寨子里同样穷困的六十多岁的老人们还要苍老。
没有修炼过真气的普通人,就是做贱工下力再过几年估计都没有人要了。
他必须天亮后就随着父母进城,参加每年一次的书吏录用考试。
抛开一切杂念,凌晨三点,他将兽皮上的符文完全记入脑中。
这些符文沿着特殊的方式组成一个个自己熟悉的字,按顺序排列成一部功法癫经,功法共分九重,深深地印在向上的脑海之中。
五年来修习的那本石桌上的修道秘籍炼气总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是为修炼这部功法打基础的炼气法门,也是叩开修道大门的钥匙。
神识动处,沿着癫经所载的特定路线从丹田中导出真气从左脚大拇趾进入另一条比那六条粗大得多的经脉。
向上眼观鼻、鼻观心很快进入了忘我入定的修行状态之中。
在夜明珠莹白的光照下,坐在石凳上的向上被体内不断渗出的鲜血化成的红雾包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血茧之中。
从左脚大拇趾开始,五根趾骨依次慢慢点亮,如同白玉,发出月华般的冷光,透出血雾之外。
盘膝而坐的骷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经络皮肉,十分钟后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一个仙风道骨的高大老者面含笑意,目光如电,看着血雾中入定的少年微微点头。
“这小子根骨奇佳,炼气的同时竟能炼心!白骨观的禅秘要法,竟被他初修癫经就窥得门径,这样下去,修道之路少了很多坎坷。罢了罢了,上天注定,我总算选定了一个不世出的传人!好好地助他一把……”老者惊叹连连,等了无尽的岁月,就在骨骼和神识即将化为乌有前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
老者略曲身子,脚不沾地,穿花般游走在血雾边缘,双掌荡起一缕缕微风,不停地将一串串殷红泛光的符文打入向上脊椎之中。
全部意识浸入修行的向上浑无所觉,只是感到真气在经脉中运行无比顺畅,亳无迟滞。
石桌上的玉石一颗连着一颗被点亮,化成一团团浓郁的灵气飘进向上体内。
一个小时后,老者复坐于地,皮肉尽销,骷髅再现,一如往常。
一团包裹着他全部神识的血气从头盖骨顶逸出,快速地钻进了向上的脑中。
刚刚将这条经脉打通的向上,将真气纳入丹田,以前的真气瞬间转为了血红之色。
随着向上将癫经功法的第一重修毕,全身骨骼传出一阵阵爆响,十余分钟方才止歇,丹田内的真气如江河般奔涌入经脉之中,散到四肢百骸。
左腿的骨骼膝盖以下完全被点亮,清凉如水,没有掺杂一丝杂色。
由慕道一级境界直冲慕道境二级、三级、四级、五级,终于稳稳突破至问道一级,十一条筷子粗大的经脉中真气流转,而且尚有余力开辟另外一条经脉,叩癫境成!
每年仅仅突被一个小境界的向上一夜之间接连突破晋升了一个大境界,要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修道大派会将这个修道天才收入门中。
当然,以十五岁之龄修至问道一级境界,在这穷乡僻壤,亦属资质绝佳,以后修行路上也会走得比较远。
血雾隐入他的体内,点亮的骨骼白光敛去,恢复如常。
向上睁开明亮如点漆的双眸,对着骷髅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揉了揉盘座得酸麻的大腿,毫不拖泥带水地出洞而去。
转身的一刹那,向上双瞳中有淡淡的红光一闪而没,骷髅悄无声息地在身后隐去,沉入石壁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连那颗夜明珠也渐渐光华暗淡,完成了使命一般,让山洞陷入了一片漆黑。
向上攀住崖顶垂下的粗大藤蔓,提起一口真气,手脚并用,瘦削的身躯轻巧如一只灵猿飞速升上崖顶,比昨日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雾还是那样浓,沿着略微露白的山路回到寨子中间的那间低矮土屋,轻轻掀开破旧的布帘。
头脑兴奋的向上没有一丝睡意,躺在破棉絮中随手拿起木几上的一本书翻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晴在暗黑的室内能清晰地看到发黄纸张上的蝇头小楷。
熟悉的文字在激动的心情之下看着分外亲切,不知不觉间晨光透过窗洞射进室内,天已亮明。
向上将木几上的书翻阅完毕,翻身坐起的时候,一股久违的肉香刺激得他肚中咕咕直响。
看着努力用功读书的向上,向选夫妇二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小心地将几本书放在棉絮之上,砂锅盛着的老母鸡煲汤已端上了木几,扶风将一双削尖的竹筷递到向上手中。
“上儿,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是进鱼木土寨应考的日子,说什么我这当娘的也要让你吃顿好的。”母亲总是心疼孩子,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家中唯一的下蛋母鸡派上了更大的用场。
“还行吧……考试应该可以通过。”向上抬起头,望着站着不停用手绞着围裙一脸紧张的母亲,微微一笑,话语中充满轻松。
“不要顾虑太多,考试时正常发挥,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我和你娘早就商量过了,实在不行,今年就搬到城内租个房子,请个老先生好好的辅导辅导。”向选也是豁出去了,为了老来有个依靠,节衣缩食也要为儿子换一个好的读书环境。
“您们就大放忧心吧,大凡读过的书都装在我脑中了。”向上站起身扶着母亲蹲在饭桌边。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咱家的祖坟总算冒青烟了!”夫妇二人异口同声,眼中充满了希望之色。
豁口的海碗里盛着三个白面馒头推到向上面前,向上看着父母蹲在一边就着咸菜啃着玉米窝头,粗暴地将白面馒头一人一个塞到二老的嘴里,惹得向选夫妇一顿笑骂。
向上话不多,但在父母面前却表现得喋喋不休,不停地夹着鸡肉递到他们碗里,眼中噙满了笑意。
为了儿子今天的考试,向选夫妇将家里那只唯一下蛋折现的老母鸡炖了,想给儿子补补体力,以便考试时能超常发挥。
在他们看来,十五岁的向上个子虽然长到了一米七五,但体重却只有一百来斤,消瘦无比。
天天读书用功,一头乌黑的头发都掉光了,长长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与城主府的老爷们相比一点也不富态,必是家贫营养不良所致。
可向上心里最为清楚,他是因为修习了秘籍所载炼气之术的缘故,五年前的一头浓密黑发变成了现在的溜溜光,却是修炼真气时将毛囊封闭了。
由于丹田真气充盈,身体可是棒棒的,百病不生。
向上夹到父母碗里的鸡肉,向选夫妇又夹回到他的碗中。
直到向上故作生气,扬言大家不平分鸡肉鸡汤就不去参加考试之后,一家三口才在你推我让的情况下将早餐吃了个干干净净。
扶风将与向选结婚时丈夫仅穿过一次的灰布长袍从木柜中取出,也不知什么时候哪只老鼠不长眼,将左胸上面扎了一个鸡蛋大的洞。
她取出剪刀将自己结婚礼服上的那朵红花剪下,用针线密密地将破洞缝上。
虽然布袍有点大,空空荡荡,好在向上个子高,穿上倒显得有几分儒雅,配上明亮的眼神,亦有点出尘之姿。
在父母的眼中,儿子永远是最英俊的。
草草地吃完早饭,光脚蹬着一双母亲摸黑做的千层底布鞋,向上走在父母两人中间一样地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