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完司法庭，我婉拒了国王的邀请，孤身一人来到了这舒庇拉河边，买下了这条船，在这河上漂泊了半辈子。”

“实话说，我也怀有那么一丝私心。”

“倘若有那么一天，她想回去看看，碰巧就坐了我的船呢？”格桑沧桑的眼眸闪动了一丝光亮，虽然只有一瞬，但少女看得真切。

“我就可以以船夫的身份，光明正大同她聊天，以聆听故事的名义向她询问我们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小舟驶过了一片浓密的森林，霎时，视野豁然开朗，格桑老翁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了远方若隐若现的城池，眼中怅然若失。

“可我一次也没见到她。”

格桑老翁收回了目光，嘴角带起了一抹苦笑。

“我也没有勇气去看她，哪怕知道她就在不远处的风雨城，哪怕我经常在这舒庇拉河上风雨飘摇。”

“我就像那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在黑夜里偷偷地、远远地望一望天空。”

“也是啊，谁会想要回到那个没有丝毫留恋，只有痛苦与悲伤的地方呢？”

“非常抱歉，我没想到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少女神色肃穆，颔首致歉。

“不用道歉，孩子。”格桑老翁抬起低垂的头，少女能看到他眼里浓重的哀伤，“该道歉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啊。”

小舟再次陷入了沉默。

河道开始变得宽阔，水流也逐渐平缓下来，一只天鹅降落水面，梳理起了雪白的羽毛，动作优雅至极，不多时，又一只天鹅降临，同它嬉戏起来。

少女沉思很久，缓缓开口：“格桑爷爷，我认为你应该去同她说清楚你的心意。”

格桑老翁似乎没想到少女会这么直白地开口，微微愣了愣。

随后他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长叹道：“孩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真的觉得，现在的解释还有意义吗？”

“何况，那根本算不得解释。”

“她现在过得很好，而我的出现只会让她回想起痛苦。”

“格桑爷爷，如果你没有讲述你的过去，我也会以为你过得很好，不是吗？”少女直视着格桑老翁的眼睛，眸子里满是真诚，“也许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呢？”

“格桑爷爷，意义是很主观的东西，每个人对于意义的看法都不同。”

“哪怕我们不谈意义，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为一段漫长的人生故事画上句号，又有谁会喜欢未完结的故事呢？”

“格桑爷爷，停留在原地胡思乱想才是真正没有意义的事情。”少女的坐姿变得端正，坚毅的目光传递着力量，“哪怕您走下这条船，踏入那座城，看一看呢？”

“‘内心真正想说的一定要赶紧说出来，毕竟，可能这次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格桑爷爷，您其实早就给出了答案。”

格桑老翁眸色震动，久久没有回神。

少女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精致柔和的小脸上，周身跃动的金色浮光给少女带上了一丝神性。

尤其她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慈爱，仿若高天的女神俯视着受苦的凡人那般。

让一颗沉寂了几十年的心重新跳动需要多久？

少女的耐心很好，时间会给出答案。

小舟已经向着远方的海岸线和城池靠近了许多，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云朵也很少，只是稀薄地悬垂于高天之上。

河道两岸已经星星点点出现了一些建筑，精致小巧，别具乡村风味。

广阔平原之上，羊群、牛群与马群聚集又散开，散开又聚集，有犬的声音远远响起，伴随着孩童的嬉笑声。

更远方还可以看到大亩大亩的花田，郁金香、百合、玫瑰、蔷薇等各品类花朵开得格外鲜艳，光是远远看着，似乎就能闻到那浓郁的花香。

“请允许我致以最诚挚的谢意，指引迷途的小姐。”

格桑老翁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心中释怀，紧绷的双眉也就舒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