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怜生。”

两人不约而同，惊讶地对了一眼，“你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那我就先说了……师傅……轻雪真人，请你将我逐出山门吧。”

天下怜生向她作了一揖。

“！”

事到如今，天下怜生就是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认了。

……眼前之人，绝非他那无德的妻子，那个背叛他的绯轻雪。

既然她不是，他就没有理由寻仇，更何况三年前，他已经对她……他已经害了她了。

既然她不打算要他负责，他又不愿意同前妻那样，轻易背叛自己的姻缘——三年前他不知情，而今他知道了，就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至于她是不是夺舍了今生今世的绯轻雪的另一人……本来想过，如果叫他发现，就杀了此人，把阿雪的尸身夺过来的。

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他甚至觉得，若前任真是被师傅夺舍，未免不是她的造化。不如说，这副皮相，让师傅来活，才真正心相匹配。

天道无私，这可是一位能引发天道垂怜，降下佛焰苞心的现世女神。她装得再心狠手辣，也定是有一颗赤子之心。正如一株向阳之花，它愈灿烂，其根茎愈稳扎黑暗。正是因为心居光明，所以她才能无惧黑暗，去渗透他，了解他，征服他，最后将之同化为她所需的养分。达到共赢的目的。

——怜生，真爱不是你那样的。

她确实传达给他了。

她也曾试着逃避，终于还是选择承担，最终以身心献祭黑暗，叫他第一次见着光。终于使怜生了解，什么是真实的爱。

那么为了她，他也可以背叛过去，叫他偷偷爱一回。

——他不会忘了她的，他恐怕永生永世都会记得轻雪真人刚刚惊为天人的英姿。准仙界偏生俊男美女，美得各有千秋，师傅也只能算中上的。但倘若她以那不可亵渎的舞姿出世，他敢说这沧寂大陆第一美人的称号，便非她莫属。有人不服，就一定是没看过她真正姿态的平庸之辈。在怜生心里，他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天下怜生甚至觉得，他重生一世，只为遇见她，看到这支舞。此生已无憾。

“我没有要赶你走。”绯轻雪温温道，“你可以留下来。”

“我知道，但一切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原因……恕我不能说。对不起。”

他如何说得出口？他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前妻，心怀不轨，暗中较劲。毫无半点真心。对着他这样的人，师傅却是以诚相待，甚至为了他，跟早看出来他的本性、自己深爱的哥哥作对。

他何等敏锐，如何想不到绯轻雪坚持种下天道誓言的缘由除了他，还因为绯轻寒的虎视眈眈？

他怎配？他这颗破碎的心，又拿什么还？

绯轻雪一窥他脸色，便料到其中关窍。毕竟天下怜生不能说的，也就那点事。但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她一心肖想的……可事到临头，她却感觉怪怪的，甚至有些失落。

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当替身还当上瘾了？天下怜生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原主了，她不放鞭炮庆祝就不错了，为什么不高兴？

她越想越烦，颦眉随口道：“你想走是可以，不过你以练气之身，就能把卍蛇秘境杀得一蛇不剩，于夜明宗来说，没有道理放你这么条大鱼去别的宗门当对家。此事你找宗主说去，我做不得主。”

说完扬长而去，压根不给天下怜生开口的机会。

天下怜生站在那里，内心形容，是五味杂陈。

-

天下怜生就这么下山了，他想得很明白，轻雪真人说什么他都没有理由也没有脸面再留下，至于没有放行令，没关系。不管山下看门的是谁，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他没想到，凭他千岁的经验，话还能说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