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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半有鬼

天色大亮的时候,铃儿溜出了郭少龙的屋子,出门之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里不知是困意?幽怨?还是恨意?

院中,已有几人立在屋前。“神妙手”一直在盯着郭少龙的屋子,直到铃儿从屋中溜出来,他眼中竟有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屋内,郭少龙坐在桌前大快朵颐,有一只烧鸡、一碟小咸菜和馒头,还有一盆热乎乎的牛鞭人参汤。郭少龙很受用,只要在这个院子里起码他不用为吃喝发愁。钱他也不用发愁,院子里不就堆着一座金山吗?

郭少龙吃饱喝足了,便又躺回炕上去,他还没有睡够。郭少龙睡了一会儿被铃儿摇醒了。

郭少龙揉揉眼睛,没好气道:“怎么?不让人睡觉吗?”

铃儿笑道:“不是。问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们便做什么?”

铃儿点点头说道:“不错。你想吃什么便告诉我,我去叫他们做给你吃。”

郭少龙想了想说道:“好吧。来一碗烂肉面吧。说实话,我还是想吃寂寞客栈里的烂肉面。对了,你们别麻烦了,我还是自己下山去吃一碗好了。”

铃儿瞪大了眼睛像看着一个怪物说道:“你确定?你只要出了这个院子便不一定能再回来了。”

郭少龙不屑道:“我稀罕吗?这里有什么好?有金子又不能拿。倒是只一样好处,有吃有喝,起码不会再受冻挨饿了。”

铃儿眨眨眼,咬了嘴唇问道:“只,只有这一样好处吗?”

郭少龙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吗?哦,是了。这土炕睡得也蛮舒服的。”

“哼!”铃儿生气地低下头又跺下脚跑出去了。

“喂,你生什么气吗?”郭少龙问道,铃儿已摔门而出。

郭少龙奇怪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实在想不通铃儿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哒哒”屋门响了两下,有人在敲门。

郭少龙一心想睡觉,懒得理人,只是不作声。

“锄头小子!你死到屋里了吗?”“神妙手”叫道。

郭少龙心中莫名火起说道:“不错。我死在床上了。你要么进来,要么离开,不要吵我睡觉!”

郭少龙说完,气鼓鼓地把被子盖在头上不再理会“神妙手”。

“神妙手”却不罢休,依旧“哒哒”地敲门。郭少龙如何睡得着?

郭少龙从炕上翻身而起,手拿锄刀拉开门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神妙手”看见郭少龙怔了一怔,像是不认识他了。

也是,郭少龙本就是精神小伙子,洗过澡,换过衣服后,身上又多了几分贵气,那份男子气质比之逍遥公子也不差。

郭少龙见“神妙手”不说话,又问道:“‘神妙手’,喂,你有事吗?”

“有,有事!”“神妙手”终于回过神来,说道:“你,你为什么欺负她?”

“她?谁?”

“从你屋里跑出来的小姑娘!”

“铃儿?我欺负她?没有啊。”

“神妙手”忽地咬牙自言自语道:“铃儿?叫得倒是蛮亲切的!”

“神妙手”瞪了郭少龙道:“你还不承认!她为什么哭着从你屋里跑出来了?”

“我,我怎么知道?”

“我最讨厌欺负女人的男人了,你,你出来!”

“神妙手”说着,已伸手抓住郭少龙的衣领将他从门口拖入院子里。

郭少龙握紧锄刀,气道:“‘神妙手’,你放手!别以为你帮过我,我不会与你动手!”

“神妙手”向后跃开几步,笑道:“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的锄头有什么厉害!”

郭少龙整了整衣领道:“你真要动手?”

“神妙手”道:“不错!我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欺负女人的大流氓!”

“你!”郭少龙脸气得通红说道:“你胡说什么!”

“少废话!看招!”“神妙手”身子急冲伸指向郭少龙身上点去。

郭少龙见识过“神妙手”手指的厉害,不敢怠慢,身子一矮,锄刀直攻其下盘。

“咦?老汉锄草吗?”南边西首屋前站定了一位瘦巴巴的小老头,如不仔细看,他倒是像极了一截枯树桩子。这老头在江湖上曾经也是大大的有名,人称“隐剑仙叟”,其剑术之高,远在风江南等人之上。“隐剑仙叟”一直在深山隐居避世,江湖中的小辈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号,想不到他竟在寂寞寺重出江湖。

郭少龙与“神妙手”说话间已拆了十余招,全没注意到立在一旁的老头。“隐剑仙叟”也怡然自得地欣赏两人的打斗,他也从未见识过一把破损的锄头也能当作兵器对敌。

“神妙手”的手指恰恰克制郭少龙的锄刀,“神妙手”的手指偏偏能夹住郭少龙锋利的锄刀。这武林中,短兵器的习练尤为困难,与长兵器对战,也多劣势;但临敌近战中,短兵器又是优势大增,实为杀人利器,越短越是杀人之利器。于是两人近战之中,长枪不如长剑,长剑又不及锄刀,锄刀又稍稍逊色于“神妙手”的手指。手指的功夫练出来,也是一件很好的杀人利器!

“隐剑仙叟”立在一旁直看得心惊,“神妙手”这小年轻人竟把手指上的功夫练到如此境界?他既可以夹住刀锋,那么剑锋,甚至枪尖在他而言,也不过如同小儿的玩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隐剑仙叟”细细观察“神妙手”的一双巧手,忽发觉了什么地方不对,又隐隐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如果“神妙手”练得硬指功夫,手指上的关节肌肉一定粗壮于常人,他又常用手指夹人刀锋剑锋甚至毒针,指上也一定多老茧。他的手指也一定会因练功而变得很难看,但是他的双手为何白皙又柔软的如同一双女人的手呢?“隐剑仙叟”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玄机。

郭少龙挥动锄刀攻出,刀锋时时被手指夹住。他懊恼之余,干脆施展拳脚与“神妙手”对战。“神妙手”手上的功夫确实厉害,又直向郭少龙身上的穴位招呼,或拍,或点,或锤。

郭少龙哪里遇到过此样的对手,直打的一个气闷。没奈何,郭少龙又开始绕了金山跑,又心道:“坏了,绕了金山跑也不妥当,行动太易固化。飞天蝙蝠身在暗处放毒针岂不麻烦?”

郭少龙心中想定,腾身跃至院中一块平坦处,叫道:“‘神妙手’且住手!”

“神妙手”站定说道:“怎么?锄头小子,你怕了?!”

郭少龙道:“你才‘小子’!我有名有姓,我叫郭少龙!‘神妙手’,以后不要再叫我‘锄头小子’了!”

“哦,郭少龙。”“神妙手”顿了顿,又道:“嗯嗯。这名字不错,起码比‘锄头小子’好听。”

郭少龙瞪了一眼“神妙手”道:“你也留个名字吧。你如杀了我,我做鬼也好找你报仇!”

“神妙手”皱了眉,想了想道:“好。在下何现。”

郭少龙冷笑一声道:“哼,何现。你想杀我,也不必找什么借口了。你帮过我,我本不想与你为敌。谁知人心难测,但你想要我的命也不容易!你放马过来吧!”

郭少龙手里的锄刀已对准了“神妙手”。

“神妙手”怔了一会儿,忽手指了郭少龙屋前的铃儿笑道:“郭少龙,你欺负了这位小姑娘,我只不过是想教训你一下。你又说什么你杀我,我杀你?”

郭少龙冷冷道:“杀便杀了,又何必多说?在这个院子里难道不是你杀我,我杀你吗?”

铃儿立在郭少龙屋前手里端了个木碟子上面又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烂肉面。她已站在这里一会儿,眼见郭少龙和“神妙手”打起来,心里说不出的焦急,又不能站出来阻止两人,眼中的泪不由地一滴滴滑下正落入烂肉面中。此时铃儿猛然听到两人之争竟是因自己而起,立即迈步想挡在两人之间,以阻止这场打斗。

“你们别打了!他,他没有欺负我!”铃儿对“神妙手”叫道,急上前去心中又犹疑着不敢上前,却忘记了足下还有一级石阶,一脚踏空,手中的木碟子虽未脱手,一碗好好的烂肉面却摔在地上,面汤和泪一起流在地上。

“铃儿!”郭少龙冲到铃儿身前关切地问道“铃儿,你没事吧?”

“哇-”一声铃儿哭出来。

郭少龙急得去检查铃儿的一双小脚有没有受伤,看了一下也并无大碍。

郭少龙扶着铃儿急道:“铃儿,你,你哪里痛了?我,我带你去看大夫。”

“神妙手”站在一边,尴尬道:“铃儿,你别哭了。我,我们不打了。”又叹一口气道:“大夫,这里哪有什么大夫?生死由命全靠天意。”

“神妙手”此话一出,郭少龙转头瞪了他一眼,心道:“全怪你,还不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神妙手”吐吐舌头,尴尬地立在当地。

“哇哇-”铃儿还是哭,郭少龙急得头上直冒汗,不知道怎么哄铃儿。

“铃儿,你别哭了,真摔坏了吗?”

“隐剑仙叟”站在远处摇摇头道:“这丫头的哭声真厉害,小心把狼招来。”

“隐剑仙叟”的声音不大,铃儿却听在耳中,马上收住哭声,只是委屈地在那里抽搐。

郭少龙吐了一口气道:“铃儿,你没事么?急死我了。”

铃儿委屈地小声道:“没,没事。只是我的,不你的烂肉面摔坏了,呜-”铃儿说着又要伤心地哭起来。

郭少龙笑道:“呀,你在伤心那碗烂肉面啊?哎呀,只要你不哭,我不吃那碗面又怎么样?铃儿,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好难过。”

郭少龙说着扶铃儿向屋里去,铃儿在院中哭闹终究不好。“神妙手”怔怔地看着两人进屋,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又似他的魂儿也随着两人一起进屋了。

“咳,又该吃饭了。”“隐剑仙叟”看看天色,转身也回屋里去了。

屋里,郭少龙笨手笨脚地给铃儿擦着眼泪,心疼道:“你看看,你这一双大眼睛都哭肿了。我又没事,你哭什么?”

铃儿委屈道:“你不知道,那碗烂肉面是从山下寂寞客栈里买的。摔了,好可惜。”

“啊?”郭少龙一时愣住了,心里涌上一股温暖,他呆呆地看着铃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铃儿害羞地低下头说道:“你,你这样看人家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郭少龙定了定心神,忽没头没脑地说道:“想不到铃儿的轻功如此厉害。”

铃儿抬头道:“我倒没有那么好的轻功。我说你要吃,自有人会买来。其实面买来已凉了。我,我又给你热了热,这才端来。”

郭少龙盯着铃儿说道:“铃儿,你,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铃儿又低了头羞道:“我,我,我-”

郭少龙叹口气,正色道:“铃儿,其实-,你,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我,我,我只是一个流浪的农夫小子,只有一把锄头,还是破的。在这里也许随时会杀人,又或是被人家杀死。你,你万不可对我太好。”

铃儿抬起头硬了心肠笑道:“郭少龙,你也不必太自恋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刀剑可以杀人,金子可以杀人,女人也可以杀人,情感更能杀人!它比刀剑、金子、女人杀人更恨更毒!它令人要死不能,要活不能,它比刀剑金子女人杀人更加可怕!”

郭少龙愣住了,他看着铃儿像不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这些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姑娘所能说出来的话,她这样的小小年纪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郭少龙吐口气道:“铃儿,你说得听起来不错。可是我,我好像还没有机会去经历-”

铃儿冷冷道:“你最好莫要去经历它。它即使杀不死人,也一定会令人发疯的。”

郭少龙心中苦笑道:“只怕,只怕现在已由不得我作主了。”

“吃饭,我们为什么不吃饭?”郭少龙坐到桌前,桌上的菜很丰盛,有鱼有肉。可惜少了一碗烂肉面。

铃儿坐下来,跟郭少龙一起吃饭。铃儿吃得很少,郭少龙这餐吃得也不多。

郭少龙把碗放下,看着一桌子好菜苦笑道:“奇怪,奇怪。离家后我常常为吃饭发愁,很多时候吃不饱也穿不暖。那时候我经常想,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然后我要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顿。哎,现在面对这一桌子的好菜我竟然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铃儿柔声道:“所以你上了寂寞山,来到了这里。”

郭少龙道:“对。听说这里有万两黄金的秘密,我便来看看。想不到,这里金子确实不少,却一块也拿不走。”

铃儿问道:“如果这金子你随便拿,你想要多少?”

郭少龙想了想道:“嗯。我不贪心,一块也行,两块更好。”

铃儿“嘻嘻”笑道:“哦,那倒不多。要一桌子好酒好菜绝对够了。”

郭少龙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笑道:“两块拿不到,一块也可以。其实,人也花不了太多的钱。我爹娘说,主要是娶,娶媳妇儿花钱多。我想,我想-”

听郭少龙看着自己说娶媳妇儿,铃儿又想起了昨晚的情形脸上已是片片飞红,身上一时间又软又麻。又见郭少龙掰了手指说娶媳妇儿,一时间又气又急。

铃儿伸手指了郭少龙的鼻子气道:“你,你还不贪心?一个媳妇儿不够么?你还想娶几个媳妇儿!?你还要掰了手指头在那里数吗?!你,你,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我不是—”郭少龙听着铃儿的说话,眼睛忽红了很快泪珠儿一点点沿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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