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蓝想到这些感叹世事变化无常,也感叹世事的公平。
萧颖在大家看来是从福堆里长起来的孩子,虽没像现在的孩子生活奢华,在那个年代的大山里,能温饱,有得体不缝补的衣服穿就是孩子最开心的事。
在那个年代,谁家娃不是放下书包就去拿农具,要么割草喂牛,要么耕地浇田,七八岁的孩子已是田地里的常客。别人家的孩子手持农具的时候,萧颖是常常捧着颍妈从集市上买来的米糕坐在巷子头的大石头上享受。让萧颖最自豪的事情莫过于唯一一次独自一人在梯田里刨过红薯。在四姊妹的眼里,萧颖的日子,就是生活的天花板了。
萧颖自小跟祖母一块住,祖母是一位极善良,极爱干净,不多言,温和美丽的裹脚高挑的老人。祖母在雅家村的威望很高,过年家家户户磕头拜年,雅家村得大半个村的人都会来给祖母磕头。
她从小是睡在祖母的土炕上长大的,两米宽四米长的土炕,里是土坯,外是青砖水泥砌成的。八米见方的土炕上放好草席、棉被,炕头外面生一炉灶,烟道绕土炕一圈,整个冬天屋里和炕上都是暖融融的。萧颖爱睡懒觉说不定就受这暖烘烘的土炕诱惑。
有一次过年,教她的老师去看望她外祖母,她都赖在被窝里不起,管他三七二十一,蒙住头谁喊都不理,装睡。她享受了她家族最优越的生活,因为祖母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成家,有一个还是国家干部,祖母从三十几岁就守寡,上世纪五十年代,建国初期,自然灾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贫困交发的年代。
一个女人带着五个孩子,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何况,祖母还是旧社会富家之女,两寸金莲的裹足,解放后是上不了农田挣工分的。好在儿女都争气孝顺,有拿国家工资的,有经商的,有当兵的,老大在家务农,把全家族的土地都张罗着,女儿嫁给邻村在报社工作的职员。这样的大家庭在那片方圆几十公里的大山里也是翘楚了。
祖母讲起她的经历也是眼泪婆娑。她说三四岁的时候就被母亲用长长的布条生硬地把扁平的脚掌变成圆锥了,四个脚趾是慢慢地变形弯曲,无论她怎样哭喊都没有用,她母亲告诉她脚大了嫁不出去。她也经历过日本扫荡的年代,她说那个年代妇女和儿童是最苦的,一听到鬼子来了,都披头散发,从炉子里掏炉灰往脸上抹,都逃到野坡里去。
祖母也是极其善良的人。在萧颖三四岁时,经常听到哪里发大水了,哪里闹饥荒了,哪里又有蝗虫灾害了,因此那时候街上有很多流浪汉。一天,她手里正拿着个大白馍馍(那个时候只有她祖母能天天吃白膜)跟祖母在街上溜达。正面走来一个壮实的女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两眼呆滞,手里握着一块黑黑的方块咸菜,盯着萧颖手里的白馍馍一动不动。祖母和气地劝说:“给她,我回家再给你拿。”萧颖伸手递过去,白馍馍被一把掳走了,那双眼睛和被掳走留在手指的力量清晰地印在她幼小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