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高热量、高酒精的搭配,她已经好几年不碰了。自从与自己的爱恋诀别后,她一直想来个彻底浸泡在酒精的催眠。可这段时间店铺开业,她想自暴自弃的时间都没有,今天这杯酒唤醒了她的痛和恋,实在是无法派遣。
冰凉咂口的扎啤,漫过喉头吸吸溜溜划向肠胃,一股凉爽顿入脾胃挤走几分夏日的燥热与不安。
炸鹌鹑蛋被串成一串,外皮金黄劲道,弹力十足。每嚼一个,都能满足双唇的挤压揉搓之感,这种感觉简直可以与情人亲吻相媲美。每每体会到这种吮吸的感觉,雅蓝总是在复盘自己的成长,追想自己为什么如此痴迷这种双唇的挤压揉搓的感觉,难道是在第一次婚姻中不曾发生过这种亲密接吻的缘故?还是自己幼儿口腔期没有得到善待,自己的安全感没有完善建设?
也许是金针菇、蘑菇这样的菌类,经过高温油炸,更丰富了它那独有的鲜香味道。雅蓝虽刚从本市最高级别的中餐饱餐回来,可她还是不能抵抗这街头炸货别有洞天的诱惑。她不用再顾忌自己的吃相是否优雅,不用顾忌自己的言语是否得体,她大口地喝酒,大口地撸串,她仰头迎着微风,感觉这样的生活才实实在在,痛痛快快,能够自己把控的生活自由自在!
炸货和酒还是几年前最熟悉的味道,只是飒爽的酒后多了份苦涩的回忆。四斤扎啤下肚后,雅蓝已觉飘飘然了,举杯的手要用力的抬起才会把酒杯送到嘴边,这扎啤既不像白酒那样烧心,又不像劣酒那样攻头,全身软绵绵却意识清醒,只是想和做略出了偏差,端酒夹菜的手在空中划出行云流水的完美弧,这正是饮酒到妙处。
雅蓝感觉自己好想说话,她看到每一个从她眼前走过的食客都很亲切,她真想找话跟他们聊。于是,她跟忙碌的老板搭话,极度地夸赞炸串的美味,扎啤的酒劲足。她略微感知自己的唇在变厚,说话某个字都咬不清了,她又要了两杯。
当八斤扎啤全都入肚后,雅蓝知道是该走的时候了,否则会有想不到的尴尬样态流出,甚至是回不了家,现在结账走人还能优雅地离开,只是步子却慢了好几拍,她觉得自己始终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浅滩上或是云朵上,脚上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大脑的速度。
她还有一种冲动,她想把自己喝空的酒瓶统统砸在地板上,想听一听响脆的碎裂声,看一看满地的支离破碎如她的情思那样。破坏和破碎才能扯平或降低她内心莫名窜上来的苦痛。
她几乎要跟老板讲价了。“老板,我摔碎您一个酒瓶多少钱?”话到嘴边又强迫咽回去了。自己痛苦不能给别人找麻烦。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些醉汉打砸摔的场面,这其中包括她父亲的一次。只有身体外的破碎才能平衡身体内的破碎吧。但是自己平衡了,痛苦少了,然而给别人带去的痛苦就多了。
雅蓝故作镇静地迈着日常的一字步,优雅地回到自己的公寓,当打开自家的门,她才觉得头顶的空气流动是多么畅快,她也不用强拿精神做出女强人的样子给周围人看,此时的她才敢真正地做自己,毫无防备,自由自在,可以放响屁,可以说醉话,可以打鼾如雷,没有人会笑话嫌弃她的粗俗。
白日的伪装只为回家后的彻底回归,今夜的彻底回归也是为了明天更好地伪装。
雅蓝彻底放松了,拖长步子,勾着拖鞋,一步一鞠躬,踉踉跄跄地走向那张可以承载她孤独的床。她故意把自己摔在床上,把胳膊、后背摔得生疼,这样她才觉得能够抵去一点委屈,一点孤独。
随即,眼泪如雨柱,奔流不止,她觉得自己好像除了流泪和嚎啕大哭也没其他本事了。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她怕自己的哭声被邻居听到。透过棉被的沉重的嘶嘶哑哑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一波高过一波,最终慢慢降去直到鼾声起。
月光婆娑,撒了一阳台的银两,俏美的脸庞眨着无奈的眼睛,望着人间的繁华和疾苦,忧伤与快乐,有人哭有人笑,她岂能插手,只留一腔神秘在远空。
雅蓝公寓四周的法国梧桐正茂盛地争相直指,婆娑的月光在浓密的枝叶上铺了厚厚的沙,枝叶下是漆黑的月下黑。
就在一棵梧桐的背后有一个身影久久注视着雅蓝公寓的窗。雅蓝大口喝酒,大串撸肉的举动都落在他的眼里。这黑影久久没有离去,一直注视着雅蓝亮着灯的窗,直到雅蓝房间里的灯光隐去,他才慢慢走出树影。这背影拉出长长的斜线,走路的模样略显忧伤。
一辆黑色加长版路虎越野悄悄地停在他身后,等他坐稳后,慢慢地启动,开出公寓大门,右转消失在行道树的婆娑影子里。月亮知趣地躲藏在云朵里,久久才露出头继续观望一家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