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傅,我问下,我要是在这儿捐二百块的香油钱,庙里能不能帮我剃个头?”
天净山景区,净居寺景点,寺庙功德箱前。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衣服也好似多久没洗过的模样,手里紧紧攥着崭新的两张大票,苏宿像廊间的柱子一般静静杵在功德箱前,低头看着蹲在功德箱一旁正背对着自己擦拭功德箱的小和尚,然后冷不丁的忽然开口询问,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功德箱旁,一身僧衣干净整洁,身上还隐隐带着一丝檀香味道的小和尚原本正认真的擦拭着功德箱,此时被苏宿的忽然发声吓了一跳,身躯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不过随即,小和尚就像一只猫狸子一般灵活的正过身子,从半蹲的姿势站了起来,接着啪的双手一合十,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苏宿,随后低头颂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您...此话是何意啊?施主若是要布施奉养僧佛,这乃是种福田的善举,自当结下福报,可这您说剃头......”
“就是,小师傅您能给我剃个头吗?”
“小师傅你别误会,我不是非得剃头才捐钱,我就是诚心捐个香油钱,也想劳烦小师傅给我剃个头,不要什么发型,就是剃光就行,不会太麻烦,剃下来的头发我也会自己收拾走,可以吗?”
看着小和尚一副正经的模样,苏宿也随即熟练地回了一个佛礼,接着在瞅到小和尚脸上那些许的困惑之后,苏宿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哑着嗓子解释了一番。
苏宿其实本不太想说没用的话——这景区的水贵的吓人,因此自己这一路跋涉而来,愣是没敢在景区买上一瓶水,以至于此时唇焦口燥,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都像是有点剌嗓子。
但眼前这个小和尚...看着是有点灵性,万一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值得一试。
嘴上一边说着,苏宿还把手里的钱朝着小和尚双手持着递了递,然而小和尚却在愣了一下之后,坚定地后退了一步,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轻柔,但态度坚决。
“这...阿弥陀佛,施主,山脚下不远处就有一家景区理发店,施主若是想要理发,可以去那里,可这庙里不是行商的场所......”
小和尚意思很明白——不行。
这位施主,倒是怪有意思的,山脚下便是做个造型,花费也不过不到两百,结果这位施主反倒来庙里剃头。
这不是亏了吗?
不过虽说这明显是这位施主亏了,自家庙里赚了的生意,但可惜,小和尚却是不敢接。
虽说现在大多数的寺庙都做成了生意,更别提自家这还是景区里的寺庙了,可要是在庙宇里明晃晃的就这么干起交易的勾当,那未免也就有些太不像话了。
反正如今的小和尚是没这个胆子应下来的。
于是,看着小和尚坚决的态度,苏宿张了张嘴,像是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也只是舌头动了动,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行吧,小师傅,我明白了......”
捏着手里的二百块钱,苏宿看着双手合十微微低头的小和尚,又扫了一眼小和尚那泛青的光滑头皮,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收起了钱,然后同样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回礼。
只是在转身离开时,苏宿心态复杂的咧了咧嘴。
果然又不行,第八次了......
......
净居寺,是一座位于左南县北的小寺,寺庙坐落于左南县城以北约二十公里,海拔七百多米的天净山半山腰处,据县志记载,该寺始建于清同治年间,距今也已有一百六十余年的历史了。
作为一座百年古刹,净居寺虽然名声不显,但香火还算兴旺,更兼天净山虽然海拔不高,但胜在山势险峻,景色秀丽,是左南县一处知名景点,每逢节假日多有游客,所以寺庙也跟着受益匪浅。
不过苏宿跋涉了一个多月找到这里,倒不是因为这家寺庙的名气,而是因为......
“呐,你也看到了,第八次,还是不行,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不到十天,我觉得你是没有第九次尝试机会了,这寺庙好找,但尚有佛性的和尚可不好找......要我说,你干脆就选我算了,你要是同意,我这就找家理发店,立马把头发剃了,从此吃斋...从此遁入空门安心礼佛了。”
天净山半山腰处,在离开净居寺之后,兜兜转转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苏宿左右观瞧了一番,确认附近没人之后,这才毫无顾忌的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接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残破木鱼,小声的对着木鱼开始讲起了话。
这一幕要是给路人看见了,配合苏宿如今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怕不是要被认定为一个神经病。
不过事实上,在苏宿出声后没多久,残破木鱼的表面却忽然像是波动了一下似的,接着,一个满是庄严味道,却又带着浓浓无奈的声音从残破木鱼里传了出来。
“阿弥陀佛...唉......”
木鱼会说话——还是一个表面斑驳,像是经历了不知多久的风吹日晒,腔体开裂,敲上去都发不出正经声响的破木鱼。
要是放在六个月前,苏宿肯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志异故事,就算自己真的亲身经历了,也大概率会认为自己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或者是见鬼了。
但是现在,苏宿却觉得这也不过如此。
毕竟自己都来到平行世界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呢?
伸出手指头轻轻弹了弹木鱼,就好像是在曲指弹秃驴的脑壳一样,看着叹了口气后就沉默不语的木鱼,苏宿撇了撇嘴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用通俗的话来讲,苏宿这应该叫“穿越”了——走在路上,跌了一跤,等爬起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似是而非,本质上却已经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穿越,苏宿的穿越多少显得有些无声无息,好像一个隐藏在人群里的闷屁,但对于苏宿来说,这却不啻于天崩地裂。
这怎么就穿越了呢?
要知道在原本的世界里,苏宿虽然过的不是多么顺风顺水,但多少也算是安稳平淡,然而一朝穿越之后,在这个科技水平与前世相差无几的世界里,苏宿却不得不面临茫茫多的生存难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身份”问题。
苏宿是凭空出现的,因此自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所以苏宿无法工作,无法乘坐交通工具,无法住宿,无法享受一切的公民权利......
老实说,在理清楚自己当前的状况的那一瞬间,苏宿甚至想过,干脆直接报警说自己是穿越者好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人家相信自己真的是穿越者,而不是故意捣乱的。
不过,就在苏宿感到绝望的时候,手里这个破木鱼出现了——又或者说,这东西一直就在苏宿兜里,甚至苏宿的穿越,其实就是因为这个破木鱼。
苏宿是在坐下的时候被硌了一下,才察觉到自己兜里多了这个东西的,而在好奇的掏出破木鱼之后,没有任何铺垫,木鱼直接就开口说话了。
有点吓人,但好在也不是不能接受。
木鱼自称是“伐奢罗度珈弗多罗尊者”——因修行前喜煊赫,故为“伐奢”,好教化,故为“罗度”,通俗点简称“阿罗汉”。
苏宿属于实用主义信仰者,擅长临时抱佛脚,逢个什么关啊坎啊的,就什么东西都会信一点,所以苏宿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一大串尊者到底是哪位,但却明白什么是阿罗汉。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阿罗汉一词出自小乘佛教,在小乘佛教中,阿罗汉是除了佛之外,佛的弟子所能修行达到的最高果位,属于“自我修行圆满”者,不过小乘佛教里佛只有一位,就是释迦摩尼,而他的十六位弟子就是十六位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