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先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不知道,船长。”
“不知道?水手,我不是要求调节舵盘吗?”
“是的,舵角指示盘一直都在对应的位置上,我也完全是按照您和少校的命令调节的。”
“少校的命令?你说少校的命令,是吗?”莫热图船长大声地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严厉,而他的目光也从舵手身上转向了不远处的海军少校。大威廉显然感受到了这份怒火,于是便尽可能柔和且迅速地说:
“啊,我只是向他强调,要控制好扭转船舵的余量,这样才能精确按照您的指示完成转向,否则的话船只很可能过度偏转……”
“我们理解了,”约克沃姆先生打断了他,“但是我觉得这不是舵手的问题,骑士官。”
“那是怎么回事?”
“您来看看我们的拖网吧。”
大家于是一齐向船尾走去,在那里,挂着拖网的两根液压吊臂正低低放平,远远地探出船尾,尼龙复合材料制成的拖网只在海面上现出两根吊索,而它们下方数十米长的网索正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网罗着一切可取的资源,在旁人看来,这一切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熟悉它工作方式的人都不免感到奇怪,因为在他们过往的印象中,航行中的拖网应该在海水的阻力作用下向后方倾斜、拖曳出长长的浪花才对,可现在拖网的吊索却以某个角度静止在水面上方,一点看不出在拖行的样子。
骑士官授意升起拖架,那死气沉沉的网兜便从水中被提了起来,缓缓移动到了甲板末端的浅水槽箱里,约克沃姆先生走上前去,试图辨认其中的收获:
“两只钵水母纲根口水母目的桶水母,也就是我们要找的纫网水母,他们应该在洋流中涌动,但这两只是小个头的幼体,需要更加柔和的水流;一条鲉科蓑鲉属的硬骨鱼,看起来是斑鳍蓑鲉,漫游类的捕食者;还有一条鲈形目笛鲷科的黄足笛鲷……瞧啊,都是些在静止或缓慢的低盐水域当中生活的物种。”
“我们在静止的水域里?”诺埃德先生问他。
“应该说,我们在‘相对’静止的水域里,因为某种原因,我们的船只无法前进了,就像1874年的‘圣凯瑟琳’号一样。”
1874年,执行冬半年考察任务的“圣凯瑟琳”号上载满了腐烂的物资和伤病的船员,正如同一艘移动病房一样缓缓航行。当她正面临人手不足、岗位瘫痪的窘况时,人们发现她突然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尽管锅炉依然在以极大的马力运转,船只却无法移动分毫。在这莫名的情况下,“圣凯瑟琳”号在这片海域当中被困了三日,并在第四天中午突然恢复了前进,水手们来不及调整方向,便与海面上的大块浮冰相撞并被推入了礁石区,船只也因此严重损坏。
实际上,这样的现象在历史上并不是闻所未闻,许多著名的记载和报告当中都记录有极为相似的事件,人们称其为海上的“死水”。
公元前31年,罗马内战的尾声中,共和国核心力量的控制者、未来的奥古斯都,盖乌斯·屋大维·图里努斯,同托埃及的主人马尔库斯·安东尼·尼波斯以及他的配偶、女法老克里奥佩特拉七世展开了一场战争,在这场战争的最后一场大战——阿克提姆海战期间,埃及人的大型船队败给了屋大维较为弱势的船队,这当中除去战术和其他实力的区别,还有一大重要原因就在于埃及船队在战场上突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古代学者一直以有巨大的?鱼吸附在船底反向游动作为解释,现在的人们当然能够知道,这种理论并不可靠。
无独有偶,芬兰的民间传说中同样记载着一个相关的故事:在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海盗时期,曾有一艘全副武装的战船出发前往海上,但就在船只到达河口时,人们突然发现他们无法再继续前进,兵士们拼命揺橹,船就是动弹不得,好像水下有障碍物一般。船长派人潜到水下,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大家害怕起来,纷纷议论认为这是神明的示警,于是便决定取消出海,并在上岸后向神明祭祀。
本世纪以来,同样有相当多的类似报道出现在报纸的各个版面,最近有的一份海事报道,正是关于一艘渔船在北大西洋出海途中突然失去行动能力的事件,另外,数份来自西北航道探险船只的报告也向人们证明了这种状况的存在。
泰迪·哈维局长,威廉·赫伯特少校以及卢克·莫热图船长都对相关的事件有所了解,但亲身经历却是头一遭,更令他们不安的是,按照他们现有的认识,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情况,人们只有两种选择——束手等待,期待能有奇迹发生使得船只再次移动,让大家免于困死;或者,弃船离开,尝试用其他方法离开此地。但这两种方法都不能保证人们一定能逃离这片水牢。
“莫热图船长,”海军少校用响亮的语气说道,“我建议您检查一下航海钟和六分仪,核算一下我们的位置。”
“我当然会设法核对,但六分仪在这样大雾弥漫的日子是无法使用的,他需要日光——在海军工作这么久,我想您应当对这种仪器不陌生吧,先生。”
“啊,当然,当然。”
在讨论继续下去之前,一直好奇地在水槽和拖网边观察的银行家发现,网兜的边缘有一团明显不是生物质的奇怪物品,它看上去色彩深沉、浑然一体,似乎是一件人类造物。
“这是什么?”
他伸手从网中将它拿了出来,发现这是一件被水打湿后团在一起的纺织品,而当他把那怪异的布匹一点点展开后,所有人都立即认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面冰冷的国旗,在它的一角,还缠绕着一把结实的绳索。
“为什么会有国旗?难道是我们的海军在巡航时掉落的吗?”银行家问。
骑士官船长则面如死灰地盯着那面旗帜,看上去好像撞见了鬼魂:
“不是,诺埃德先生,这面国旗是我们投放的。”
“我们什么时候投放的?”
“三天前的葬礼上。先生们,这是牺牲水手的裹尸旗。”
死亡的寒气瞬间涌上了甲板,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心头不寒而栗。这不幸的事物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是否是一种令人绝望的预兆?同时,船只没有成功转向的原因也彻底浮出了水面——三天以来,“埃兰蒙特”号没有移动一海里,纵使船舵扭转到了正确的调节位置,无法前进的船只也不能将自己推动到正确的方向上。现在,每个人的脑海当中都浮现出了同一个恐怖的想法:
“我们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