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他们的。
没有意外的表情,没有震怒,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语气和言论。陈麟的眼镜上闪过一丝白光,他很平静地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跟石头的表哥有关系?”
“嗯。”小叶子点点头:“我让影子他们联络了龙腾工会,逼肥四不让石头出手,就联合起来灭了烈阳帮。你知道的,烈阳帮原来一直是玩传统武侠游戏的,这种游戏因为画面古风,吸引了很多二次元和爱古风的女玩家加入。所以烈阳帮女性玩家其实挺多的,他们一直是打着女性玩家多这个招牌在波澜城招兵买马。作为同级别的帮会组织,龙腾工会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很着急。现在有影子他们撑腰,龙腾工会自然允诺。两者一拍即合,现在缺的只是个借口。”
“原来如此。”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我最聪明的师父,嘻嘻嘻。”小叶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掸烟灰,嘴上笑嘻嘻地道:“这...可是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除了技术意外,我唯一学到的有用的东西哦。”
陈麟一脸黑线地道:“你还真是,好的不学非学坏的。这样做有意义吗?石头跟我们,也是很多年的感情了,你也愿意去给他下套?”
“谁说我是在给他下套?”
“......”
沉默片刻,陈麟叹了口气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古人,诚不欺我也。”
“少跟徒弟我在这装傻。”小叶子翻了翻白眼,鄙夷道:“你还不是一样地放任影子他们,以你的手段,我不相信你没有一百种方法弄垮他们。可你还不是在等他们声势闹大,想引出荼荼来?你这死变态,当初嘴上说着就让仓鼠窝成为过去,大家好聚好散,就此天涯缘份再聚。结果背地里还不是一直在四处扫听荼荼的消息?现在知道后悔当初要面子没敢开口挽留,有什么用呢?留着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到老?到了今天还在想着偷偷摸摸,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陈麟脸色微变,语气却保持平淡地道:“你说的没错,我放任影子他们的确是有我的目标。因为我很清楚荼荼的性格,了解她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你将计就计,拿他们当饵,来做渔翁的理由。”
“这不就钓你上钩了吗?更何况,我说的也不是这个。至于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小叶子的脸,亦是有些冷漠:“你当初能做初一,就别怪徒弟我做十五。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当初仓鼠窝解散,你应该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你能不把自己的同伴当同伴,也别指望你的亲传徒弟做得比你好!”
陈麟的脸色一僵,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苦笑道:“你都知道了?”不论如何进一步试探或者试图转移话题,自己这个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终究是凭着一双锐眼戳穿了自己近一年来编织的谎言和梦。人在这一辈子会总很多梦,但陈麟的梦他这辈子都不想醒来。因为太多太多时候,他真的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曾经那个掌控无数游戏生命的戏命师,还只是单纯的仓鼠午茶会一队首席战术指挥官。亦或者,这世间只是他的一场梦,仅仅因为他的天才,还有那无双鬼谋!
“唉...”小叶子一脸忧伤地叹息道:“你做的....太性急了。不然的话,相信以你的本事,弄阴谋诡计,挑拨离间这种东西,别说我看不出来,玩到那个水平,连你自己都能骗过去。让任何人,都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
“可那的确是一场意外。”陈麟沉默了一会,才语气中带着遗憾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任何谋划,都往最差的方向发展,你说呢?”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觉得荼荼会怎么想?她是单纯无脑热血不假,可她不是傻子。”
“你是说?”
“荼荼去看过诺诺。”
“那又能怎么样?我只是在幕后引导,却从未现过身。”
“这里面,总归有你留下的影子。相信我,做任何坏事之前,都要想清楚这种事该不该做。”小叶子冷笑道:“更何况,我的师父还是这种坏到绝种的人。真当荼荼不会怀疑吗?好好想想你在加入仓鼠窝之前的外号是什么。”
陈麟沉默了许久。
那个已经被丢入记忆深处的外号,现在能够回想起来的那几个字眼儿,还真是有些模糊。
“所以....她是因为这样,才不选择原谅我,连光暗也不进来吗?”
“我不知道。”
“所以,你也认为我是在做一件坏事?”
“呵呵,我以为你只是那个时候幼稚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这么蠢。”即便看不到小叶子,陈麟仿佛也能透过手机屏幕看到小叶子嘲讽的模样:“我现在还能猜到你那时候愚蠢的嘴脸,是不是一边在心里痛恨着自己,一边在心里得意着自己。告诉自己,说服自己,催眠自己。自己正做着的,是既帮助了诺诺,成人之美。又打击了情敌,利人利己的事情?然后脑子里还在想着,我没错,我多么高尚啊。真开心,这世上怎么有这种两全其美的事呢?哈哈。”
小叶子那嘲讽的笑声,像是一根尖刺一样直戳进了陈麟的心里。有那么一刻,莫名刺骨的疼痛,令他在那刹那间,整张脸都似乎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外面的霓虹闪烁,月光柔柔地洒落下来,让他的脸一面阴沉似水,一面洁白如玉。
阴阳交错,光暗顿生。
电话声中,彼此沉默之间,连呼吸声音,都好似变得时而微弱,时而急促起来。这种无言的缄默,才是最精彩的回答。
“那么,我聪明可爱伶俐的小叶子呀。”过了片刻,陈麟渐渐趋于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面无表情的脸上充满了精彩。用一种死沉的声音开口道:“那么你告诉我,那时候的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的平静,最后却有两滴泪水从眼角滑下来。近一年来,每当想起那件事情,都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有时候陈麟也会在想,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在暗中挑拨,结局,或许会不一样也说不清楚。
但,做了就是做了。很多时候,人是最看不清楚自己本性的生物。穷凶极恶的歹徒,偶尔也可能会扶老太太过马路。日行一善的慈善家,谁也不知道他暗地里的真实面目。
鳄鱼的眼泪是这世上最廉价且最没用的东西,因为那么丝丝的怜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愧疚,还是悔恨自己做的不够彻底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