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山脚下的风还城。
天色已晚,寥落的街道上只有匆匆几个行人,藏青色的夜正在侵蚀这座城,灯火从东方次第亮起,直到满城盈盈。
谢拂池下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苍黎帝君的身影了,只能随处逛逛,最后寻了城里最好的客栈,要了最好的房间,她很少亏待自己。
她给自己签的通行令里,留存了自己本身十分之三的实力,在凡间是绰绰有余。依照眉山山神所奏,那妖物只在子时出现,如今还有一个时辰,倒是可以再睡会。
刚闭眼,忽听楼下细微的争执声。
她耳力极好,听闻那客栈老板大声道:“我要的是银子!银子!这是什么东西!”
随即一个清冽嗓音开口,略有些困惑,“这是灵石。什么是银子?”
谢拂池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提上鞋子就跑了过去,那老板正面红耳赤地冲着一个少年唾沫四溅,“瞧你也是小公子小少爷的模样,怎么尽学人装痴作傻,没有银子就给我滚出——”
谢拂池一弹手,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砸在他脑门上,打断了他的话。老板刚想骂脏,一看是银子,瞬间眉开眼笑地抬头,“谢姑娘,这是?”
“他的开销,算我账上。”
老板笑眯眯地应了,连忙要引面前少年去客房。
那冰霜玉雪的少年并没有动,只是抬头。
谢拂池正半靠在栏杆上,人间昏黄的灯光照拂在她如点漆一样的眼眸里,徐徐漾开一片笑意,“回去要加倍还我的啊。”
少年帝君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苍黎山,千年前父君陨落,他亦在千年沉睡后飞升上神。
这时的许多仙族,甚至连个地仙也不是。
他不愁吃喝,也不缺钱财,他只知道天界隐约是用灵石来交易的,却不知道什么是银子。
这老板刚刚明明是一副怒不可遏,立刻要将他赶出去的样子,见到这所谓的银子却忽然变成了世界上最温柔和蔼的人。
很奇怪。
谢拂池这个人更奇怪。
他是不大喜欢谢拂池这个人的,不仅是因为她用茶杯调戏他,也不仅是因为她看起来唯利是图,斤斤计较。
更是因为第一眼见她,就莫名觉得心口微微发闷。
被这样的人解围,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撇过头,没有搭话。
到了客房后,他开始调息。其实住在哪里并不重要,只是这座客栈在这城的中间,他在这里隐隐察觉到了煞气,凝重又凄厉。
而他也并非如谢拂池想的那样,为了什么司首之位而来,他是为了一个怨灵。
他千年前曾与父君征战魔界,魔界不敌,放出极凶恶的魔气祸乱军心。
那魔气名唤九渊,其中有一缕散入人间,此气息能诱使凡人堕魔,万劫不复。
而那日他与扶昀谈话,也是获知人间也确实有人堕魔,且葬身此地。此魔气附着魂魄之上,身死却不泯灭,生生不息,一旦宿主魂飞魄散,很可能会再度逸散。
他此行,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少年的残魂,彻底将其摧毁,寻找噬心之人,不过是个迷惑人心的幌子。
他正凝神去深入这方城里寻找煞气的来源,隔壁传来开门声,随即是一声女子的娇呼,这客栈隔音效果还算不错,可是跟他的耳力比起来却形同无物。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被拂在了地上,而后是男子粗重的喘息,伴随着女子娇媚的呻吟,似痛苦又似欢愉。
门又响了,这次是他的门,声音不大,但总归是断了他的神息。
他听到门外问:“帝君,我能进来吗?”
没等他回答,谢拂池已然挤了进来,自行关上了门。
这算什么?谢拂池此人怎会如此厚颜无耻?毫无礼数?
谢拂池自然不知他正在想着什么,她随性惯了,一拂袖将屋里的灯给点上了。
帝君端坐这灰布小榻上,虽这处已然算是尘世间不错的客栈了,但跟帝君比起来,却委实显得十分俗气。
谢拂池见他抬起眼,浓密的睫毛擦过烛光,眼眸剔透如琉璃,也映出了几分矜贵冷漠。
“有事?”
“帝君,并非小仙斤斤计较,只是一块灵石在万物堂也只能换十两银子,刚刚一出手,小仙已经垫付了五十两,不知道……”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瞧着他。
少年帝君脸上露出些许古怪。
他活了近五千年,也是第一次被人讨债上门,因为没有人会觉得苍黎山会拿不出五块灵石。上古遗族的富饶,纵然天君也望尘莫及。
其实谢拂池主要是想跟他探讨一下,她受雷劫后的补偿的,方才付的银子,不过是找个借口。
她正要将话题引到自己的汤药费上,隔壁的声音却越来越激烈了。谢拂池默了一会,迅速捏了一个避音诀,将整个房间笼罩起来,那男女交合的暧昧之声骤然消失。
少年帝君平静幽深的眼眸里浮现一缕困惑,“为什么要结界?”
谢拂池双目微瞠,“帝君还好这口?”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着是个正经神君的,结果喜欢听活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