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德公务缠身,早前便不再过来医院。而卢湘偶尔会留下陪床,如果有事要忙,就会把助理留下照顾她。
那天卢湘恰好不在。
午后时分,她像往常那样,怔然望着窗外出神时,有护士进来,走到她病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有一位姓蒋的先生想要探望您,是您认识的人?可以让他进来吗?”
顾平芜愣了半天,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几乎是循着本能地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她就后悔了。
她要以什么方式面对他,她要怎么说出这一切究竟怎样发生?
可是来不及了,护士已经走出门去。
顾平芜捂住心口,竭力忍耐过因紧张而带来的一阵阵绞痛。
几分钟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蒋行身长玉立,平静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雪白的姜花。
即便脸色苍白,眉宇间却依然有一股凛然傲气,让她无法直面他灼然目光。
他就那样只字不言地走到她视线里,每一步都仿佛裹挟着滔天怒火,几乎烫伤她的眼。
蒋行居高临下地,缓缓把姜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动作随意,她看得出,那并不是一个看望病人的态度。
蒋行坐下来,双手落在膝盖上,攥成拳头,瞬也不瞬地望她。
顾平芜也知道,他不是来探望她。有什么情绪在这一霎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她喘不过气来地闭上眼睛,下一刻,听到他缓慢而低沉的质问。
“顾小姐,在你眼里,人命是不是可以任由你拿捏?”
她摇头。手上的石膏其实刚刚拆掉不久,复位的骨骼还未完全长好,此刻却紧紧攥起。剧痛袭来,可她宁愿更痛,这样心里才会好受。
无论她说什么,此刻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罪人。
“她……怎么样?”
她艰难地在空白的大脑里摘取出一个问题。紧接着想到撞车那一瞬发生的所有,急切地想继续开口解释,却被他恶狠狠打断。
“放心,让你失望了。”他脸上带着一点冰冷的笑,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里冒出来,带着切齿的厌憎,“她活得好好的,只受了点轻伤。”
他停了停,用诅咒般的目光凝视她,若眼神可化作兵刃,此刻她应该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蒋行一字一顿地说:“倒是你。顾小姐,听说你伤得不轻,往后可能碰不了滑板了啊。”
她脸色惨白,努力撑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但我……”
而他似乎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起身准备离去,不再回应她的道歉。
他走到门口,微微仄转了头,似笑非笑道:“顾小姐,你听过佛家说过的人生八苦吗?”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织盛。”
他极为平淡地一一数给她听,而后顿了顿,背对她道:“如果能让你也尝到痛苦,我宁愿你这辈子的求不得都是我。就当是……你伤害恩雨的代价。”
门被轻轻关上。四下落入死寂,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
唯有床头那一束姜花,静静充当曾有来客的佐证。
顾平芜安静地望向门口,双唇徒劳地张了张,而后垂下眼睫,展露出一个充满苦涩的笑。
原来陈恩雨没有告诉他。
原来……真正的蠢货只有她一人而已。
山道上发生的一切,只有她和陈恩雨知道真相是什么,陈恩雨选择缄默,就等同于选择她推入万劫不复。
那日,卢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