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听了,眸中涌现的惊奇已经真假难辨,她啧啧称道地继续问下去:“周郎这手笔,听来好生高深玄妙。可这样深不可测的画法,画出来没人能解,岂非无趣?”
“曾经,有一个人,一眼就解出来了。”周荣得意洋洋的神情中忽然闪过一丝落寞,随即语气如常地继续说道,“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哈哈,知己一向难求,婉儿,你可愿做我的解语花?”
画十三不禁咬了咬牙床,轻而又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京墨投以肯定的目光。
京墨眉眼笑如弯月,清泠泠的眸子里闪着恋恋的柔光,娇柔楚楚地看着周荣:“婉儿别无所求,只想能做周郎身后的红尘知己,常伴君安。”
虽是做戏,但话说至此,听得画十三心里像生了刺似的十分别扭不快,尤其是他又看到,周荣竟蓦地伸出手拉住京墨的手,学着新婚燕尔的夫妻一般十指紧扣起来。
而接下来,让画十三心口紧紧一提的是,周荣突然又抄起那副山水画,向着烛台凑了过去,对京墨款款解释道:“嵌套画法的解法也没什么高深之处,只要对着烛光熏过一遍,第二重画景便会跃然纸上,只是,稍有差池,整幅画就会付之一炬,就像这样……”
周荣把画的一角抛在了跳动的烛火上,“蹭”地一下,火苗窜上了小半张画纸。京墨和画十三皆大惊失色,京墨正要阻止周荣,却在看到画纸上渐渐显露出的另一重景致时,伸出一半的手愣愣地缩了回去。
画十三见状,眉心深皱,又惊又急,正要一把夺下周荣手里的画再胡诌个由头应付过去,此刻,门外却传来一阵浩浩荡荡的声响。
罗管家在门外使出吃奶的力气亮着嗓子喊了句:“郡主,郡马爷正在里面忙着赏画事宜,郡主可硬闯不得呀!欸?郡主!郡主——”
周荣一听,顿时像躲在灌木丛里逃命的牛羊见了步步逼近的豺狼虎豹一样,手里一抖,把烧到一半的画扔在了地上也不管不顾了,忙着叫京墨去堂后躲躲。
“呵。吃里扒外的老奴才!还敢拦着本郡主!外面轿子里的脂粉香还没散干净呢,就想糊弄我?”人还没推门进来,一个爽利刻薄的声音就先摔了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在赏画呢,还是在赏人!”
“啪”地一声,门被重重地推开了。门上,一个貂皮锦衣的华贵女人正叉腰站着,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插着的掐丝金步摇和彩霞冠珠钗皆被她怒气腾腾的举动激地“叮当”乱撞,可当她看到堂上的情形后,也不知该不该发作下去。
“夫人,你怎么来了。”周荣不苟言笑地端坐在宴席之上,正襟危坐地接过他面前跪着的两个人敬上的酒,对裘郡主的怒气视若无睹。
裘郡主看到跪着敬酒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是个温文尔雅,白净俊朗的儒生,只是脸上生了大片不知名的红印,女子却浓妆艳抹、穿戴美艳,一派风花雪月的气象。
“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们是谁?”裘郡主压着怒气和疑惑发问道。
周荣却没有直接回答裘郡主,而是煞有介事地仰头喝完了二人敬的酒后,一本正经地对画十三和京墨说道:“今日我周荣见证你二人结为连理,若春满楼的老鸨再棒打鸳鸯,你们只管叫她来找我就是了,有我为你们撑腰。”
画十三和京墨依照拜堂之礼对周荣深深稽首道谢。周荣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对一旁不明所以的裘郡主解释道:
“夫人,这个是半面红,我在画馆中格外看重的俊才。他因初审之时,对他旁边的这位青楼女子一见倾心,无奈老鸨阻挠,我便当一回月老,成全了他们。夫人来得正巧,你我夫妻二人一并见证他二人的姻缘,量那老鸨绝无二话。”
裘郡主挑着柳叶细眉,听着周荣的解释,一步一步踱到了京墨面前,站定之后,伸出茜红色的长指甲深深扣住了京墨的下巴。画十三忙一把揽住了京墨肩头,替她迎上郡主来者不善的目光,谦恭有礼道:
“承蒙周太傅厚爱,若有裘郡主主婚见证,春满楼必定放过我妻。”
裘郡主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京墨:“果然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发愁春满楼不放人,那还不简单?”
说着,裘郡主转身从身后屋里的小火炉上抄起沸腾的茶水壶,猛地冲京墨劈头盖脸地泼了上去。
周府大堂上,顿时传来一声京墨响彻云霄、痛彻心扉的凄厉惨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