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昭压着怒气草草扫了一眼,皱着眉说道:“伤口怎么了?除了血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人明察秋毫,蹊跷之处恰在于伤口上的血。”画十三抚袖指着伤口上的淡淡血痕,目不转睛地说道,“大人不觉得这血太少太浅了么?一个人若死于利器外伤,而且伤口如此靠近心脏,必定血流如注、一片殷红。”
说到这里,画十三突然喉咙一滞,顿了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十年前雷公峡悬崖边上的一幕画面,腾空划过的长刀穿过了一个人的胸膛,一时鲜血如注、喷薄而出,刀下的人尸骨已寒,幸存的人热血难凉。画十三太清楚,一个活生生的人命丧之时到底能流多少血。
众人按着画十三的说法看向徐飞的伤口,发现果然血痕清浅,皆嘀嘀咕咕地窃窃私语起来。
“你的意思是,徐飞不是死于这个剪刀?”应承昭沉着嗓子对面前这个半路杀出的白衣公子说着,此话一出,旁边顿时有人腾起一道凌厉的目光死死咬住了画十三。
众人看到,画十三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从徐飞趴倒的桌子上摸起了什么东西,举在了眼前。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就是徐飞致死的真正元凶。”画十三字字铿锵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耳蜗里,他余光里瞥见人群之外,京墨一直观望着他的进展。
应承昭将信将疑地从画十三手里掐起了一撮已经碎成渣滓的食物,细细瞧了瞧,拧着眉头道:“这个是,什么糕点残渣?”
画十三眼眸微敛,把手举到鼻下闻了闻,并示意应承昭也嗅一嗅糕点渣滓的味道。
应承昭拧着眉毛,动了动鼻翼,摆出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说道:“这个味道,怎么有点腥臭?”
“不错。正是鱼腥味。”画十三的目光从迷惑不已、一头雾水的众人脸上滑过,也从人群外默然静立的京墨身上滑过,缓缓说道,“我与徐飞识于钟鼎轩时,他便是吃了饭馆里的招牌熏鱼而肠痈复发,当时已经昏死过去了,幸而饭馆老板及时请来药师救治,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并留下忌食鱼腥的医嘱。”
周荣听到这里,心头恍然一动,暗暗记下了原来这个小画师似乎也知道京墨。应承昭瞥了周荣一眼,眉头越拧越深,顿了顿后,边思量边对画十三说道:“你的意思是?徐飞是吃了带鱼腥的糕点而死于肠痈复发?”
“是。”画十三眼眸微动,仍是没有直接说出京墨的名字,继续道:“知道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查起来应该不难。但澄殿下无论如何是不知道这个的,而且,依据殿下的地位和性格,怎会对徐飞动用如此心机?”
应承昭缄默了一阵子,然后恨铁不成钢似的给周荣递了一个眼神,周荣神色有些悻悻的,但转眼就无比自然地说道:“这个画师说的,却有几分道理。也没准是徐飞自己吃错了东西,才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殷澄练看着应承昭无话可说的样子,不禁喜上眉梢,比斗赢了蛐蛐还快意三分,他冲应承昭扬了扬眉,故意说道:“应大人若仍执意认为人是本殿下杀的,不如即刻把我收押天牢,反正没证据证明我有罪,也没证据证明我无罪不是?大人行事作风如此的话,想必父皇也会对大人刮目相看呢。”
应承昭如鲠在喉一般被嬉皮笑脸的殷澄练呛得说不出什么来。只见殷澄练喜笑颜开地又去问应承昭身后的女史官:“关大人,方才这个公子分析的,你都记下来了吗?”
“一字不落。”关天瑜的目光久久落在这个说起话来条分缕析、头头是道但却一直背对着她的白衣公子,她犹豫了一下,但难掩眼底闪烁的微光,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不过,还不知道这位画师的姓名是哪几个字。”
画十三听罢,心头颤了又颤,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得他背脊难以挺直,他不得不缓缓转过身来,只是在心里寄希望于左脸上的半面胎记。她,大概不会认出来吧?
画十三对关天瑜深揖一礼,恭谨客气地回道:“在下无名无姓,因脸上生有半面暗红色胎记,故打小便名曰半面红。”
而关天瑜只是低眸继续执笔而书,没有再对画十三多言半句。此刻,人群外的京墨看到画十三看向这个宫里来的女史官的眼神后,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小瑜,你怎么哭了?”围在她膝下的两个小孩子里叫光风的最知道体贴疼人,他感觉到有几滴滚烫的液体从史书后面滴落了到他的小手背上,不禁仰头细声问向关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