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十三颇为玩味地盯着曼曼的眼底,风流多情的目光又缓缓滑过她的鼻翼、朱唇,温柔如水地款款低语道:“看来姑娘美意,盛情难却啊。不过——”
这久经风月场的女人竟被画十三这一道款款目光、一句柔柔低语给撩拨地心头微微一跳,她娇声问道:“原来谦谦公子也是个臭男人罢了。不过什么?”
画十三眼尾微提,嘴角攀上一抹狡黠的邪笑,兴致颇浓地凝视着这女人,温柔如故道:“不过——我没钱。”
曼曼一听这话,一脸的妩媚顿时如退潮般悉数收回,把手里拽着的十三的衣袖也重重地撒手一抛,口中似有愠怒地冷冷说道:“既然没些铜臭味,哪里有脸来嗅我们的脂粉香!”
被曼曼这么猛一甩手,有什么东西从画十三的袖中飞出,斜斜地扎进了松软的雪地上。
“哎?这个簪子好生眼熟。”曼曼望着掉在地上的簪子喃喃道,等到画十三俯身捡起来后,她眸中一亮,脱口道,“这不就是——”
“是什么?难道曼曼姑娘认得这簪子?”画十三看到曼曼的异常反应,不禁提起了几分兴趣,那位京药师头上所戴的一支平平无奇的木簪,这个青楼女子怎会觉得眼熟?
“一个破簪子罢了。”曼曼从簪子上敛回目光,轻佻地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公子为何这样视若珍宝,还随身带着呢?”
以问为答,倒有几分聪明。画十三略笑了笑,对曼曼的反问充耳不闻似的不置一词,随手收起了簪子,看了一眼曼曼正衣衫单薄地站在风口上,听到自己没钱后便冷漠以待,静候路过的下一个风流客人。他喉间不禁微叹一声,接着,默默脱下了身上穿在外面的罩衫,轻轻披在了曼曼的肩上。
肩头传来的一袭温热渐渐笼罩了曼曼全身,她一下子愣住了,却见画十三早无半点方才调戏轻浮的样子,言语温和地淡淡回道:“姑娘也说了,站在风口上甚感寒冷,我也不能白白嗅你的脂粉香。”
一个男人若将怜香惜玉这件事做得像寒暄问候一般自然而然、随手拈来,那么就算他再穷酸拮据,也总能触动佳人芳心,这叫‘人穷风度不穷’。
画十三在曼曼的诧异目光里风度翩翩地走远了,寒风料峭一荡而过,“阿嚏”一声,他蓦地打了个寒颤,忙紧了紧呼呼灌风的单薄衣领,抬眸望了一眼去沁园的路,风行雪上、冷意婆娑,他想了想身后的女人,又想了想前面的女人,在雪路上轻轻摇了摇头,浅叹了句“麻烦”,便加快了步子向沁园方向踏雪寻去了。
街尾一拐,就到了一个清净幽静的小园,门前阶上积雪薄,门上匾额素且雅,上面写有两个娟秀小字:沁园。门边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摇铃,系铃铛的绳子一直长长延伸到沁园深处。
画十三立在铃铛面前,久久没有伸手去摇,而是低眸略作思量,想着如何向她开口才会更有把握。可正当此时,一阵冽冽大风席地漫卷而来,他戴在头上的白纱斗笠突然一下子被掀飞了,在空中随风悠悠地打了几个转。画十三连忙伸手去抓,可它就像风筝一样被吹得很高,最终翻进了沁园的墙里,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画十三听见门边的摇铃被风吹出一串清响,他忙跨了几步,飞快地窜到了门旁,捂住了被风摇动的铃铛。风渐渐止住,画十三正要小心翼翼地从摇铃上移开手,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晨光熹微中,他看到她款步走了出来,素手上正握着一个新鲜通红的苹果举在唇边,映着她白皙红润的脸颊。
京墨开门后,见到画十三的手刚从摇铃上挪走,便以为他是按照自己立下的规矩来沁园求医问药,便以一副医者的温温浅笑问询道:“这位公子哪里不舒服吗?”
“没,”画十三见京墨凝着一双秋水盈盈,正在打量自己的面色,便老实交代道,“我很好。”
京墨秀眉皱了一下,心道,这个俊美不凡的公子该不会也和京城中的某些纨绔子弟一样,专门挑了个大清早,特地跑到沁园来摇铃铛只为挑逗她这个只要闻铃就一定现身救治病人的药师吧?
无。聊。
来京城之前,作为药师的京墨一直觉得世上最无聊的事莫过于无病无恙了,可来到京城之后,她才发现,这里许多人的无聊就是一种病,由内而外、深入膏肓的那一种。
“既然没什么病症,还望公子就不要大清早的专门来摇我的铃。”京墨语气虽不似方才和悦,但仍温柔不减。
“京药师误会了。”十三见京墨柔光荡漾的眼底分明闪过一丝不满和愠色,可还是拿出温柔如水的语气,心头不禁一软,暗暗轻笑了一声,又颇为委屈地解释道,“我没有摇这铃铛,是方才一阵风吹过,给摇响的。”
京墨本想,他认个不是也就算了,却见他此刻连这个也要抵赖似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花容含嗔地说道:
“风过铃摇是常有的事。故而,我特地设下了摇铃五声的规矩,来辨认是人摇的还是风摇的。依公子这意思,方才那阵风还会数数不成?京墨还冤枉了公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