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张口还想说话,风扶摇接着道:“风娆说的已经明显,左右无人的时候,这是很大的让步了。兰姨,我都在这直接叫你姨,你又担心什么呢!”
兰姨娘被逼的没法,只得应了,风娆这才重新笑了。
兰姨娘却是对风扶摇看着,开口道:“你们之间也该称呼姐姐妹妹才是,一直唤着名字,像什么。”
风娆面上一红,转开眼不说话,风扶摇苦笑,“唤名字倒是显得更亲近些,风水月当着面我也叫二姐,这种虚假的我与风娆自是不必的。”
兰姨娘叹了口气,视线落到风娆身上,摇了摇头:“也罢,只要你们依旧和睦,这些也无所谓了。”
风扶摇安抚的点点头,又扶着兰姨娘睡下了,风娆不想搭理,倒是秋儿陪着在院子里观察了会。
“这里面大都是一般外院的小丫鬟,被三婶训了几日,想来该是老实了。这段时间你们要注意看着,若是有不安分的,风娆不喜,称了她的心打发一两个吧。”
风扶摇朝身后望了好几眼,叹叹气。
秋儿在一旁听着抿唇笑:“三小姐对小姐的心,小姐会知道的。”
“也是委屈了她,叫一声娘都要悄悄地。”风扶摇低了头,秋儿连忙岔开话题,风扶摇笑笑,看看四处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嘱咐了秋儿两句,便要离开。
出了紫东阁,天色尚早,桂嬷嬷被风扶摇留下帮衬着一团乱的紫东阁,自己一个人向念香苑走了去。
好几日不见,也不知道风玲珑那孩子怎么样了。
念香苑属于南苑,与风扶摇所在的东苑还有些距离,一路上走着,风扶摇的心思却是开了。
亚岁将过,很快便会迎来春节,记忆里今年春节倒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平平淡淡的便也过了,想着那些早早就布置了的玩意,风扶摇勾唇笑了下,今年的春节怕是没那么容易。
“三姐姐。”怯怯的声音传了来,风扶摇循声看去,只见风玲珑犹豫的站在门前。
“你怎么站在门口,穿的这样单薄,担心着凉。”风扶摇皱眉,关切的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这才舒了口气。
牵了他的手,风扶摇就要往里屋走。
“三小姐等等。”喘气声传来,风扶摇回头看去,只见任期华身旁的婆子弯着腰喘着粗气。
“你叫我?”风扶摇奇怪,她和三婶子一向没什么话,和这婆子更是没什么纠葛。
那婆子起了身,对风扶摇褔了一礼,恭敬道:“夫人有请。”
身后衣服一紧,风扶摇回头,风玲珑不知何时跑到了她的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服不敢看人。
“玲珑你怎么了?”风扶摇心里一紧,蹲着身子对风玲珑问道。
“三姐姐你要去见母亲?”
风玲珑的声音很轻,又很怯懦,风扶摇心中一疼。
“玲珑乖,三姐姐很快就回来。”风扶摇对风玲珑笑。
“三小姐,你该唤六少爷六弟。”那婆子听了一会,忍不住提醒。
“怎么,我怎么称呼也是你该管的。”风扶摇抬眼对那婆子冷看,婆子讪笑收声,却在风扶摇转身后小声嘟囔:“弄得就跟自己孩子一样。”
风扶摇心里一噎,到没和那婆子计较,只顾着走,很快到了偏院。
进了屋,任期华正襟危坐,正在品茶,也就是干练的一身衣裳,见到风扶摇来了,热情的走下来笑道:“还在想怎么这么长时间的不来,这就来了。”
任期华一向不轻易与人这般热络,风扶摇勉强的笑笑,有些不适应。
“那些丫头用着可还顺心?”任期华递给风扶摇一杯水,笑问道。
风扶摇抿紧了唇,不好回答。
“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外庄来的,单纯的很,别人一句话就信,给一颗糖就觉得甜,挨一顿打就觉得苦,这样的人,正是拿来试手的,对她们好,以后就是自己人。”任期华睨着眼睛对她看了一眼,忽然又笑道:“瞧我,没由来的和你说这些胡话做什么。”
“对了,玲珑那小子没给你添麻烦吧,听说这段时间你都来教那孩子学识。要我说啊,就该早早的放到学堂里学一些扎实的东西。”任期华说着就笑了起来,旁若无人的。
风扶摇心中疑惑,对任期华回已一笑。
难道三婶是在和她暗示一些什么?
风扶摇不懂,三婶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心了。
“六弟天资聪颖,向来一教就会,若是放在学堂里。”风扶摇顺着任期华的话往下说,突然意识到什么,面上也晴朗起来,笑道:“若是有学堂,六弟更是欢喜的每日拿着书吧。”
任期华点头,继续喝着茶什么也不说,对风扶摇笑。
风扶摇走出门,任期华对她笑道:“以后常来三婶这,别惧怕你母亲不给你来。”
风扶摇应了声,点头,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
再回头看风玲珑,风玲珑坐在屋子外面巴巴的等着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怎么坐这!快些回屋!”风扶摇扯了他起来,皱眉轻声呵斥。
风玲珑低头,小声道:“我以为三姐姐不来了。”
风扶摇摸摸他的头,带着他回了屋,屋里没生火也没热水,风扶摇望着这一切一筹莫展。
“三姐姐,母亲是不是又提到让我去学堂的事情了?”风玲珑望着她忙乎的背影,忽然开口。
风扶摇回头,皱眉问道:“你不开心?”
风玲珑摇头,跑到床边坐着,蜷缩在一旁,也不说话。
风扶摇觉得有些不对,坐到他身边关切道:“可是害怕离了家?”
风玲珑摇头,沉默了一会,忽然抱住了她的身子,呜咽道:“母亲不要我了,我去了学堂,就最是不该回来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风扶摇有些气恼,虽说三婶子对风玲珑确实不太关心,确是不会不要他的,更何况,今日特意找了她去,就是为了他的前途。
“三婶子很爱你,很关心你,你不可以这样想!”风扶摇压低了声音,揽住了风玲珑哭的发抖的身子,柔声劝道。
风玲珑摇头,只是一个劲的咬着唇不发声,埋在她的怀里哭。
待他哭累了,风扶摇帮着生了火,整理了屋子,灌好了暖手捂,掖好了被子,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屋外早已黑乎乎一片,念香苑却只有偏院门前有丫鬟婆子守着,风玲珑门前竟是谁都不肯来的。
这一次她来了这才知道,原来风玲珑竟是没有配置丫鬟婆子的,素日里只有打扫的流动丫鬟给他送饭,生活却是无人管理的。
心里一阵心疼,风扶摇这才觉得,她原是幸运的。
“月黑风高夜。姑娘一个人在这,就不怕有饿狼?”轻浮的声音伴随着夜色到了她的身边,风扶摇没好气的对那一抹红色瞅着,“难道你就只有一件衣服?”
“我是不是只有一件,你不清楚?”邪肆的声音泛着妖魅低沉的声线,听得风扶摇身子一酥。
猛地打个冷战,风扶摇离他远远的。
“这样远的地方,这样晚,你也敢来。”递给她一块糕点,男子笑。
风扶摇本不想要,无奈肚子实在不争气,只得掰了吃了。
正吃着,被人抢去了一半。
“你不是给我的!”风扶摇语气不经意带着娇憨。
男子轻佻的笑,指了指自己的唇,道:“还有点,可以来吃,我不介意。”
“登徒子!”风扶摇面上一红,不带搭理他的,转身加快步伐。
一时间路上几次都无话,风扶摇特意挑了偏远的地方走,男子也就跟着。
“这世上,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吗?”沉默了会,风扶摇轻声问道。
不想男子也沉默,直到风扶摇对他看着,他才回道:“母亲这个词,是爱孩子的人才配叫的。”
风扶摇将他脸上的落寞看在眼底,也不敢说话了,静静地走回院子。
路上偶尔遇见几个还未睡的婆子,他都是避开的跟着。
好容易到了紫风阁,风扶摇还未开口,男子却是要离了,风扶摇看出来,他这是为了护她回去才跟着一路,心里正感动,男子飘然,在她的耳边轻呼口气,轻声道:“下回,唤我萧然。”
再转身,他便消失在风府。
“萧然。”风扶摇重复了一遍,耳朵酥酥麻麻,伸手揉了揉。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面色有些尴尬。
走了几步,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不是在风府呆的太久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刺客!她还这样与他亲密的走在一起!
悄悄开了门,意外的是,紫风阁里灯火通明,竟是丫鬟婆子站了一排。
“这是做什么?”风扶摇走进屋,奇怪的问道。
白霜见到她回来忙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打量,确定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去了哪?这样晚的天。”桂嬷嬷责怪的看着她,“半时辰之前二老爷那传来抓小偷,据说是偷了二老爷很重要的东西。小姐又没回来,这样晚!你若是”
“我与三婶子说了会话,却是不想,出来天色便是这样的黑。”风扶摇声音略大,便是一句对所有人解释了去,桂嬷嬷听罢神色这才好些。
“出了来,三婶子遣人送我回来,这一路倒也没发现什么。”风扶摇又说了一句,想起任期华对她说的话,对那群低着头神色略不满的几个丫头笑道:“该是扰着你们了,初来便轻松些,明日休息半时辰歇着吧。”
“是。”几个丫头面色一喜,之前的郁结消散,对风扶摇鞠了一礼,脆声应道。
白霜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被桂嬷嬷止了去。
眼见着那群丫头回了屋,风扶摇这才对桂嬷嬷白霜看着,趁她们说话前,先是摆了个认错的态度来:“原是我错了,不该这样晚回来,让你们担心了。”
说着,便拉着她们往屋子里拽。
桂嬷嬷神色缓和,厉声道:“小姐知错便好,只是下回去哪,该是和人说一声。这样晚的天,也好有个去处去找。”
白霜接声道:“该是这样的,小姐就是喜欢一个人跑,哪天被人截了去都不知。”
“呸呸呸,瞧我嘴!”白霜拉住风扶摇的手,“小姐,下回可不能这样!”
“是是是,我记住了。”风扶摇再三保证,桂嬷嬷和白霜这才作罢。
“对了,之前怎的不见春画。”身上小袄被桂嬷嬷褪了,换了一件鹅毛披,又从白霜手里接了热茶和暖手捂,风扶摇这才堪堪坐定,随口问道。
“不知去哪了。不回来才好。白霜冷哼一声,对春画充满敌意。
“紫东阁回来,我见了她一面,匆匆的去上春院方向去了。”桂嬷嬷不屑一声,将风扶摇的小袄整齐叠了去,又对风扶摇说道:“紫东阁那的丫头看来被三夫人整治惨了,今天看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只是我看着,那眼里似乎有怨气。”
“有怨气也正常,兰姨向来待人宽容,向来她们会知道该恨得是谁。”风扶摇抿口茶,挑眉回了一句。
“我们这的丫头我看着倒是不错,就是需要多历练。”白霜又帮风扶摇倒了杯茶,一脸得意的道。
风扶摇揶揄的对她瞅了一眼,笑道:“原是还有你看中的丫头,我还以为这些丫头,你一个都不想的呢。”
白霜想起自己对那群丫头的百般挑剔,脸色不禁一红,对风扶摇嗔了一眼,恼道:“这些丫头我看着都不错,只有一个我不喜欢,那个该哪回哪才好呢!”
风扶摇与桂嬷嬷对视一眼,“噗嗤”一笑。
白霜说的自是春画,风扶摇叹了口气,“那个还真要留着。”
桂嬷嬷赞同的点头,掀开的帘子里帮着铺好了床褥,走到白霜身边伸手点了点白霜的头,没好气道:“以后你啊,要和春画好好处,就是面上装也是装得像点。”
“还有啊,都是丫头你还叫人家丫头,该是姐姐妹妹就是姐姐妹妹,一等丫鬟的架子要端姐妹也要当,别的给了其他人挑拨的机会。”
桂嬷嬷逮着白霜就是一顿训。
白霜委屈的点头,低下头眼角悄悄对风扶摇看着,吐吐舌头。
风扶摇轻笑也不说话,桂嬷嬷好容易止了话,风扶摇眼见着,就觉得桂嬷嬷矛头又要对准她,扬起笑脸对桂嬷嬷撒娇道:“嬷嬷,肚子饿了,还有吃的吗?”
“这个点还有你吃的!”桂嬷嬷准备好一肚子的话全被咽了回去,桂嬷嬷没好气的瞪了风扶摇一眼,又道:“特意给你留的,老奴这就去拿去。”
目送桂嬷嬷,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风扶摇和白霜同时呼了口气。
“小姐,嬷嬷太凶了些!”白霜埋怨。
风扶摇却是笑了,“我看你被训得,也挺开心的。”
白霜撅了嘴,面色却是舒心:“嬷嬷虽然凶却是真心对小姐好的,有人关心的骂,在怎的,也好过之前没人搭理。”
“你心里这不都是知道的。”风扶摇笑,放下茶杯,呼了口气。
月光洋洋洒洒,桂嬷嬷端着好容易留下来的饭菜端了来,还是温热。
风扶摇招呼着白霜桂嬷嬷一起,反倒被桂嬷嬷责骂不能没了规矩。
恹恹吃罢,紫风阁终于也陷入了平静。
翌日清晨,刚刚过了卯时,紫风阁进入了井然有序的运作中,风扶摇睁开眼,窗外忙碌的身影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姐你便醒了。”桂嬷嬷端着热水进了炕室,意外见她醒着,坐在炕上迷糊的对窗外望着,笑道:“这是恍惚了?”
风扶摇揉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五更刚过,倒是戌时了。”桂嬷嬷笑着回。
“也就是日出都没到。”风扶摇好笑的叹气,“都起得这样早做什么!”
“不是说了让她们多休息半时辰?”风扶摇打了个哈欠,望着屋外的天。
桂嬷嬷帮着她挑了今日要穿的小袄,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早上下了清雪,这群丫头们说要在小姐起来前打扫了去,竟是提前了一个时辰。”
风扶摇望着窗外,心里突然浮现暖流,任期华的话在脑海中想起,风扶摇失笑,“待她们好她们自会拿出一倍来待你,做人,真心还是重要。”
“这些丫头啊本性都不坏,加上小姐是第一个主子,又待她们这样好,自是会尽心尽力的。”桂嬷嬷接话,帮着她穿衣,笑道。
“难怪三婶说这是一些白纸,任由我来刻画,单纯的模样才是最真的。”风扶摇对桂嬷嬷看着,笑的真心。
“对了,白霜那丫头呢,今早如何是嬷嬷来。”梳洗穿戴好,风扶摇问道。
提到白霜桂嬷嬷又笑了,“那个丫头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
“这不一早就帮着那群丫头一起打扫,和那些丫头说了好些注意的事。真真是越来越有管事丫头的样子了。”
桂嬷嬷端了水出屋将水倒了,再次进了炕室拿起把子对火炉捣鼓了会,突然神色一变,双眼瞪大对风扶摇看着。
火炉里几根与竹炭颜色明显不同的桃碳在火星子里跳跃,烧的一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