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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变样了(下)

一眼望去,路边都是墙头,饭店遥遥无影。胖妈又问起昕儿去复查的经历。提起这事,昕儿的脑子里终于有了可说的内容。虽然都是在单位叙过好几遍的事情了,但也无力多说,只在仙娘打顿的时候偶尔插入一个小片段,也是少词漏字地说不太清,还需要仙娘再做加工描述。

蒋理又皱了皱眉头,看一眼胖妈。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蒋理又与她们聊徒儿喜欢的话题:去年,禹会村遗址已被确定为“禹会诸侯”的地方。因为出土物具有黄河下游龙山文化的特征,专家确认这是迄今考古发现的淮河中游地区规模最大的龙山文化城址。其中包括山东龙山鼎的陶器,还有江汉平原区域的陶器、河南的炊具等等,应该都是当年各地前来进贡的物品。今年5月6日,汤和墓和双墩遗址都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这下确定了,大禹在全国许多地方治过水、留过名,但怀远这里是奠定夏王朝成立的地方。为什么都大老远跑这来祭祀?因为当时这里相当于如今的北上广深,人口增长迅速,大禹在这里借助了涂山氏的力量去劈山治水……”

哦,当年师傅在苏铁机帮忙说的只是家乡人的代代相传,现在才是真正的有实物证据了。肖踌终于笑了。

寻找着一切有趣的事情,聊着,走着。如果走宏业路,至少有三站路的时间了,在这儿就是始终不见一店一宅。终于又有了一点动静,还是一辆空空的129从身边稳稳地使过,又减速停靠。前方终于又见一个公交站台了。站台空无一人,整条马路只听见那不紧不慢的开门声、关门声,但又很快随公交车的重新离去再次陷入了悄无声息。“站台和车上都没人,仍然该是什么操作、坚持什么操作。肯定也是等等看我们是否上车的。蚌埠公交跟我们铁路一样正规。”蒋大车不禁感叹。仙娘却随着远去的车子发现了新大陆:“看,那是在干什么呢?”

远远地,水蚌线东边的一座小山上,只见一台大大的挖土机在上面不停地劳作着。没讨论出结果呢,路旁的农家小饭馆终于露出了头。进院子来到小屋内,大家拿着菜谱相互问吃点啥,这让昕儿又突然回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笑着低声提醒仙娘。仙娘也又乐呵呵地与大家聊起在医院用餐时,偶尔听见北方人抱怨医院提供的饭“米多面少”,吃得不舒服。蚌埠人从小习惯了“南北通吃”,也是一份福气呢!

难以启齿的,才是最重要的。师徒俩一边跟着笑,一边偷看胖妈,看胖妈脸上的严阵以待。这一时,胖妈正在拎着水壶冲碗筷,发现昕儿面前少了一双筷子,顺手将这刚冲洗了的筷子递给她。昕儿一边笑着道谢,一边接过筷子使劲甩了甩,又很尴尬地愣了愣。

无论是刚烫过的筷子,还是洗头后刚用过的梳子,她都习惯性地甩一甩,因为上面还沾有水。但这一会儿,她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带有不敬之处,又不知应该怎样做弥补,只剩下习惯性地闭嘴。仙娘已找服务员要来了筷子递给胖妈,昕儿继续烫她的碗。

胖妈也对仙娘道了声谢,对着笨儿打开主要话题:“你们俩年龄不小了,说一说你俩未来到底怎样打算的。”

“去离呀!”昕儿脱口而出,面露疑惑。这是说好的事呀!发痛又疲惫的大脑已管不了其他事情了,只对这事最敏感。

“婚姻不是儿戏。”肖踌不看任何人的表情,独自盛了一碗蕃茄蛋汤。

胖妈怒着眉头停下筷子,“对,不是儿戏。所以你这样拖着,是在正经办事吗?而且是这辈子的人生大事!”

蒋理赶紧以中间人的身份发话:“两个孩子赶紧给我说实话,你们现在到底喜不喜欢对方?如果不喜欢,就放手让人家寻找自己的幸福。”一时沉寂。

昕儿这里,当然不喜欢他了。但还没想好怎样回答为妙,脑子里又根据这问题想起另一件重要事情。见肖踌只喝汤、不吭声,她急乎乎地告诉胖妈:当年肖踌喜欢冰美人的时候,胖妈应该先打听清楚她爹到底是谁,也就早抱孙子了——因为姑父喜欢肖踌!

越急,越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昕儿的话语,让胖妈跟在后面皱着眉头分析整理了好半天。分析出这段话的完整意思后,胖妈愣愣地问:“哪年的事情?”

她忘了?我再提醒!虽然姑父突然咳嗽起来,昕儿却仍由大脑残存的记忆搜寻并输出:去苏州上学后第一次回奶奶家过年,提起班里有个美女姓申,胖妈听了很害怕,就不让他喜欢了。终于说完了,昕儿这才隐约想起姑父的咳嗽声。

饭桌上,两秒钟的尴尬后,只见仙娘露出了好奇的笑容。蒋理加速开动脑筋,赶在仙娘问话前岔开话题:“就凭她最后还是跟着肖俊跑了,我喜欢哪一个,有用吗?大家都信任我,就家里那个主要人物尽(总是)与我唱反调,怎么办呢?”就挑仙娘最喜欢讨论的话题吧。

“谁让你喊人家狰狞妈,自己又满世界找情人呢?人家被你气得!”仙娘果然来了劲儿,笑着接话。

仙娘的这句话,让昕儿愣在了那里:她想起了那一堆还未写完的信件。帮助大家增加幸福的事情,自己咋办得这么慢呀?但现在写不了,只有把眼前可以办的事情赶紧办了!立即,那个在脑海里回想了无数遍的话语,忍无可忍地脱口而出:“吃完饭,就去办了吧。”

大家听得明白,昕儿是说“把离婚给办了”。肖踌始终没作回答,如旁人般默默地吃饭菜。但这一会儿,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他了。肖踌只得停下筷子,确定嘴巴里没有饭菜了,方才冷静地作答:“给我一个你不要我的理由,我好回答朋友们的疑问。”

昕儿忍着大脑的昏沉,指向湖畔花都的方向:“盖好了!你说的,不准不算话!”还想说他一句“言而无信”的,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词来。

“那只是口头协议,而我们有白纸黑字书面协议的。如果我不按照签了名字的协议去做,那就是骗婚男,还有脸面再找下一个吗?”这一时的肖踌,煞是严肃,异常沉稳。

“你……”昕儿又急了起来,筷尖在碗旁微微颤抖。想说那时的自己脑子不好使呢,想说如今的自己还在吃药呢,想说自己当时签协议只为了报答他家人,却又全都组不出个语句,不禁恼怒地胡乱扯道:“考技师,全都第一名,永远都第一名!否则看不上!”胖妈与肖踌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甚是难看,也给仙娘和蒋理吓一跳:太不给人面子了,太像她狰狞姑了吧?

看看徒儿,被吓愣了!回家后,肯定还要被骂哭!蒋理赶紧帮忙解围:“他们派班室平日里也有考试,但都是抽考,抽到谁是谁。考者一次考试不达标,复习补考加考核。第二次不达标,班长连带责任。第三次再不达标,那就要停薪留职了,车间副主任也要受考核的。马虎不得!他肯定考得也不错,因为从没听说任何相关信息。”

没听懂,还想继续做反驳,但就是越想说越是说不出。“不是的,是那个……是要第一!”昕儿急得又进入耍赖皮状态。在她的印象里,肖踌离开小学就再也没得过第一名的,所以继续以此作攻击内容,“每次都考。不是第一,就是不配,不好!”

蒋理分析了一下她的意思,知道她这是心急胡闹了。但不合理的事情,就必须对她说明。“都让他去,别人不用考试了,就容易产生松懈思想。我们整体成绩下滑怎么办?”这样一问,昕儿愣在那里,不吱声了。

她并不是感觉理亏,而是实在无力想新台词了。姑父说的新情况,她仍是一时难懂,在那努力接收信号并试图加以分析呢。可是,刚经过一翻激烈的争锋,又让她撑着困劲动了很多思维,药效发威了,“催眠”作用令她两眼直迷糊。姑父解释得已经足够通俗易懂,但她满脑子昏昏沉沉,所有入耳的话语仿佛只与大脑打了个照面,立即又全都飘了个无影无踪。

但她习惯了坚持。使全力撑住眼皮,用上仅存的思维能力再强调一次:“考不到一百,就离!”第一名说不通了,那就来满分!

大家一起看向胖妈。胖妈放下筷子,严肃地看向笨儿:“人家这摆明不想要你,你还硬缠着拖着算什么的?一辈子就这几十年,我剩的不多了。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给个具体期限。否则,人家遇到真正的心上人了,却跟你有个证,算什么的?又有人给我介绍女孩子,我又怎么回答?”胖妈尽量把话全部挑明了。

“既然还需要吃药,就是状态还不好。等她停药吧。”肖踌夹来一根黄花菜。昕儿此时的脑海里,真得想不出其他任何胡闹的理由了。何况,根据胖妈的语气和表情,她可以感受到胖妈生气了,与自己的表现也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一时不敢再吱声。

其实,谁都不可能保证一辈子考满分,何况是笨儿。胖妈突然挺后悔没接昕儿的话,只得又问:如果离婚了,那新房子又怎么办?

“我自己的工资还她所有钱。”肖踌扒上一口饭塞满嘴巴,使劲地嚼,使劲地嚼,两眼只看他的那碗饭,不愿看任何人。

“我是说那房子放那干什么?我自己家还住不完呢!”胖妈提高嗓门问,两眼瞪着那个不愿抬头说话的笨儿。

“先出租给我吧。”蒋理的一句话,让大家愣了愣。仙娘替胖妈问他:偶尔跑出来躲个难,需要特意租个房子吗?而且还是这么偏远的地方。“就为了让老婆找不着?还是……”想到有趣的下半句,仙娘又笑了出来。

“最新消息,暂时不知真假:新一区要扒(拆迁)了。”蒋理向来不喜欢随意散播这类有关生活但还未确定的新消息,但如今被逼无奈。回答后继续吃饭菜,思考下一步对策。

先是胖妈愣在了那里。仙娘更是好奇:“啊?胜利二村、自建村都没拆呢,怎么先拆最后盖的了?哦对了,”依往日的经验,仙娘赶紧继续问,“你家还没拆呢,你就准备跑,又想吵架了?”

“是我想吗?”蒋理将筷子嗍干净了放在一边,“看龙子湖西边正在盖房子,还不少呢。我说去那先抢个物美价廉的。有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很适合养老,而且离宏业村就两步路。她不干,非说那一片没有游人时就没了人气,等到夜里静得吓人。你要说‘店面暂时太少,不方便生活’,还属正当理由。但那里到处静悄悄,是别墅待遇呢。再伴上不请自来的花草香,一年四季的湿润空气,站在家里看蓝天白云配碧波荡漾,而且是连接淮河的活水,全国各市区里有几处?等过一段时间都搬进来住了,人多了,宁静还没有了呢。你说她怕个啥?怕人少楼高回声响,做贼不便施伎俩?”因为南货场这一片“静得吓人”,顺便再提一下静的好处。

“抓住一看是老蒋!”仙娘指着蒋理哈哈笑着对上一句,在斜射来的眼光中继续做分析,“也许是高老头喜欢老人家多的地方,喜欢热闹呢?”

蒋理摆摆手,抽了张抽纸使劲擦一把嘴巴:“这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说那就去小街子找房子。吃的用的,啥都能买到,而且都是多年老字号。平日里去大塘公园走走,又都是老人,谁也别说谁白发苍苍,迈一步遇个老街坊,走两步换个美食香。对于正常生活来说,够热闹和便利了吧?她还是不干,非说那里都是铁路老职工,特别是我们老段和客车队就在小街子旁边,只有我去了玩得开心,这是我的自私想法。你与人相处,管人家退休前做哪一行的干嘛?只要都是好人,跟谁不能做朋友啊,还非得以前有什么关系?她与驴友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她烟厂的集体活动?分明就是想住那些商场附近,好去随时购物的。哦对了,或是哪里住的领导比较多,她想去滥竽充数,冒充一下‘领导夫人’的。”

仙娘扑哧一笑准备调侃他呢,蒋理突然想起自己把今天的话题扯远了,再收回:“所以,让他们选去吧,我就在这儿住了,清清静静地非常适合养心。等他们选好了、不闹了,我再回去。吴主任,我住这里捞不着给你家买好吃的作感谢,所以我必须交房租和水电费。”

看着胖妈,仙娘突然想起:“你新一区要拆了,他们新二区呢?人家房子也扒了,住哪?你要随时卷铺回家,还人家房子哟!”蒋理连声答应“那当然”。

“不用了,”胖妈也不再抬头看大家了,“如果真拆迁,我们先在胜利二村住着就行了。”

蒋理一愣:对啊,胜利二村就紧挨着小街子!再听胖妈继续说:“而且,依师傅的平日习惯,不可能在那长期租住的,所以还是不用给我们什么费用。但是,师傅回家了,那房子又留那干什么?师傅曾经说未来可以留着我儿或我孙住,但我孙哪天才有?”胖妈的内心又沸腾起来,屋内的空气仿佛又被凝结,但又瞬间被昕儿坚定的叫声打断:“离了,找老婆!”

“那这样吧,把那张纸给我。”蒋理先瞪昕儿一眼,又换上最严肃的表情面向肖踌,使上师傅的权威做决定,“在申昕停药之前,肖踌考试不得满分,你们就必须炸胡(结束),不要再让大人们费心费神。今天把这句话加这纸上,以后谁说话不算话也必须炸胡!因为如果两人之间总是言而无信,连当朋友的资格都没有,那就更没法去当一家人。现在对这决定,大家开动脑筋、展开思维,没人提更好的意见就这样定了,有更好的意见赶快说。”说完,他让服务员拿来一支笔,亲自写在纸上,再次征得大家同意后又让两孩子重新签字,并厉声警告:“谁敢违反今天的这协议,就是对我这为父的大不敬!记住没有?!”昕儿大声说好,肖踌轻轻地一点头。

满屋里都是“离婚”,氛围太差。大家也都吃饱了。肖踌在胖妈的支持下,抢先跑去付了账,随大家出来坐回家的车。穿过空荡荡的马路,来到路东面,大家这才发现那秃山西对面、饭店再往南去,又是一大片建筑工地,一片尘土飞扬。

“太脏了,快回家。”胖妈皱着眉头往北走,大家也就没再多做研究。距前方汽车站还有近两百米的时候,仙娘回头望一眼,瞬间惊讶叫到:“车来了!”等一辆车不容易,大家跑起来。129匀速从他们的身边经过,越来越慢,轻轻停靠在站台旁打开车门,静静地待在那里。车上有乘客也不会急着叫“开车”的,“等一等别人”早已是大家的共同习惯,何况此时车内又是无人。司机更是耐着性子看他们纷纷赶向站台。

每跑一步,大脑都仿佛被千针万刺猛戳。痛也不能掉队,因为不能让司机久等。昕儿忍着一步接一步的剧痛,赶在胖妈的前面到达公交车的前门。就在抬脚准备上车的那一刻,她猛然想起身后的胖妈,停住脚想请胖妈先上的,却又再次想起司机还在等着呢,自己应该赶紧上车,脚又不由自主地向上升。但胖妈已到身边了……那只不知应该照顾谁的脚,傻傻地悬在半空来回晃了三下,直到胖妈在一旁催她先上车,她才乖乖地上车去。

大家上车时,挨个对司机道了一声谢。胖妈哼哧哼哧地找座位坐下,缓了缓气咕哝一句:“我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下车,胖妈回家了,昕儿也由仙娘带回家睡觉了。蒋理说他徒儿有了挑选房子的经验,让他陪着去龙子湖边看看房子,顺便“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给肖踌带走了。

因为蒋理记得,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先约定,胖妈没在饭桌上讲明。一旦说出来,徒儿会哭的,所以他也一直忍着没敢提。看这一会儿,天空已是阳光灿烂。身在轻松愉悦的环境里与人吐露伤心事,可以缓解心痛,所以赶紧给他带来说个明白吧。

先欣赏风景静静心。师徒俩谁都没吭声,就在那静静地站着。风儿拨弄着花草,轻抚着树梢,满眼的波光粼粼在湖中不停地嬉闹。岸边,散步的瘦子们穿个薄衣配敞怀小褂,体味风儿钻进后背抖小褂的快感,热了随时脱。胖子和运动健将们则又露臂膀了。一对鸟儿结伴掠过湖面,好奇地看了看岸边,又相互看一眼,也找个树梢讨论去了。

“发现没?”蒋理开始严肃问话,“手术前的她,会哭会闹。但过一会就往床上一倒,啥都不知道。如今的她,你半天弄不懂她到底在想啥,发火比你同学她妈还会嚎,你确定受得了?何况,狰狞妈身强力壮,我高兴了逗逗她,不高兴了气气她,她不会被气倒。而你就不行了。她如今是重点保护对象,你再烦也不能惹她恼。偏偏她看别人都很好,一见你就凶巴巴地叫!假如该你倒霉,这小日子你要坚持一辈子,确定就这样坚持熬?要是未来遇到一个女孩,比当年的她更好,你确定不想跑?更何况,我们事先已说好:她手术后一旦存有任何不适合相夫教子的瑕疵,你不准再纠缠她,必须与父母挑选的女孩真心相处。人要说话算话,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重点。

这一路上,肖踌已将这些问题盘问自己好几遍了。是的,昕儿似乎已确定不再是自己渴望的类型,但自己不可以随意离婚。起码,她不是故意变成这个状态的,她如今就是自己的合法妻子。鼓起勇气,肖踌抬头看着前方,轻轻再道一遍那个谱:“既然还需要吃药,就是状态还未完全恢复。等她停药吧。”

蒋理又有点急了:“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与她相处是什么感觉?”

“形若槁骸,心若死灰。”肖踌面无神色地背了一句《庄子·知北游》,给师傅吓得赶紧给他拉进怀里拍拍做安慰。

蒋理知道,他仍然看不见温暖的未来,所以放不下温暖的曾经。叹一口气,继续轻轻拍着他,轻轻念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不敢再看师傅,任凭两行泪水不停地向下滑。肖踌知道,这是纳兰性德的《临江仙·寒柳》,是诗人思念身受皇威重压的恋人而做的诗词。

“是的,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思念又有何用呢?”蒋理仍然没敢放开他,“她已不是她了,甚至已不及你见过的其他女孩了。妻子,就是要与丈夫一起撑起一个家的伴侣。特别是你们独生子女这一代,两人在工作之余,未来至少要照料四位老人,任务繁重。就算她神爹永远不回来了,你怎样在无法与她正常沟通的情况下,一边爱护着她,一边照料三位老人?改编经典问句问你——家里傻傻的老婆,躺在病房里的娘,你下班了去看护谁?”

这类问话,这些年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而此时,他确实也不忍心把刚才的那回答再说一遍,只得颤声问师傅:“为什么,她变成这样了也看不上我?”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其他女孩呢?”蒋理反问他。

肖踌很委屈:“她们顶多只能当妹妹。”

蒋理心里明白,那些女孩只能宠爱,或是短暂的玩笑开心,都不能为他分担真正的精神压力。“我问的经典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蒋理故意追问难题,逼得肖踌彻底放声哭了出来。胖妈年迈之时,她还会这么傻吗?自己不敢往下想,但如今又该怎么办?

终于,蒋理也舍不得再问话了,任由他哭。带他单独出来,也是为了让他把泪水哭干,大脑可以得到暂时的空洞麻木,省着回家憋神经了也没人疏通。一边等着徒儿平静,一边给女儿回信:

“听见仙娘提起有关曾经的话题,她还会放声哭闹。但如夏日倾盆大雨,哗哗哭完拉倒。”

“不像另一个,也在倾盆呢,却只见哗哗不见结束。”

昕儿一觉醒来,先在那双脱下还没洗的袜子上仔细寻找头发茬,但找了半天没找到。想了想,不穿袜子点脚试一试,脚心下落时还是有刺痛感,但没有上次那么痛。应该是脑神经的问题了。接着,她回想起这次姑父伴在身旁,每次说话似乎都包含有其他意思;想起自己接过筷子甩一甩时,在余光里看见了胖妈微微一愣的神态;想起自已重述肖踌看中冰美人的故事时,姑父突然咳嗽起来,胖妈露出了难堪的愧色,肖踌眼晴里迸发出的胆战心惊与怒气,还有仙娘等下文的满脸好奇……

是的,她恢复了反复回忆加思考的能力。但每次想起一个瞬间画面,只会让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又一次把事情做糟了,仍然不知应该怎样再继续梳理相关问题与分析,不知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心里好着急,就想生气!

等着,我很快就会停药的!

必须离婚!

(下节提示:昕儿减药了,病情却又有复发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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