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尔斯微微一笑:“不过这样的魔法一定是存在的咯?假如您用点儿心思,能达到目的的咒语我敢说您是能想出五六条的。就像寻常用枪用剑的决斗一样。事后也不会有人起诉。不仅如此,胜者的好友及家中仆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将此事隐瞒过去,都是无罪的。”
索先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到不了那个地步。”
拉塞尔斯大笑起来:“我亲爱的索先生,还能到什么地步?”
说来也怪,拉塞尔斯此前一直都没来过何妨寺。早些年,每当德罗莱特要上这里来,拉塞尔斯总能做到有约在先。在他看来,到约克郡的乡下房子里住一段就等于下炼狱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何妨寺也就跟它的主人一样——灰扑扑、老古板,喜欢闷声不响地一待就是好长时间;而他最怕看到的,是漆黑恐怖的荒野上风吹雨打着的一座农舍。来了他才发现,何妨寺跟他想象中的都不一样。这里一点儿都不哥特。宅子式样摩登、高雅、舒适,宅间仆人也绝非他想象中没教养的庄稼汉。其实他们就是在汉诺威广场伺候索先生的原班人马,都是在伦敦训练出来的;拉塞尔斯有什么偏好,他们一清二楚。
可是,魔法师的房子总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何妨寺初看是那样宽敞、大雅,可实际上却像是根据一纸极为糊涂的设计方案建造而成的——从房子这头走到另一头,想不迷路几乎是不可能的。当天上午早饭过后不久,卢卡斯便来禀报拉塞尔斯,请他无论如何别独自去藏 书室,一定要由索恩先生或齐尔德迈斯作陪。这规矩,卢卡斯说,是住在这里必先遵守的。
这样的限制——还是个用人传达给他的,拉塞尔斯自然无意屈从。他到房子东侧检视了一番,那边照例安排着起居室、餐厅、小客厅——就是没有藏书室。他于是认定藏书室一定就在他还没去过的西侧。他往那一侧走了没多远,瞬间就又回到他刚刚离开的那间屋了。他觉得一定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于是从头来过。这回,他走到了一间洗涤室里,只见那里有个又瘦又小、脏兮兮的女仆抽抽搭搭吸着鼻子;她先把鼻涕拭在手背上,接着又用同一只手去刷锅。不管他选哪条路走,瞬间不是回到起居室就是回到那间洗涤室。那个小女仆他已经看腻了,人家见着他似乎也算不上欣喜若狂。这无谓的征途浪费了他整整一上午,可他除了怪约克郡的房子建得岂有此理以外,根本没想到会有别的原因。
接下来的三天里,索恩先生都尽可能地待在藏书室里不出来。只要见着拉塞尔斯,他准能听说齐尔德迈斯又添了什么新毛病;而与此同时,齐尔德迈斯不停地催他用法术寻找德罗莱特的信,搞得他心烦意乱。最后,他觉得还是谁都不见比较好。
不光不见,他曾有个发现也并未向他二人透露,而这个发现一直令他寝食难安。自与阿什福德分道扬镳之日起,他时不常就要召起幻影,打算追查阿什福德的动向。可他一次都没成功过。大约四个礼拜前的一天夜里,他睡不着觉,于是起来召幻影。影像并不是很清晰,可他确实看见一个魔法师在黑暗里作法。他得意于自己终于攻破了阿什福德的防守;可后来他才发现,他所看到的影像其实是 书房里的自己。他又试了一回。他换别的咒语,用各种方式称呼阿什福德,无一有效。他无奈只得承认,英格兰魔法已经辨不出他跟阿什福德之间有什么区别了。
利物浦伯爵以及大臣们的信件纷至沓来,忿忿不平地向他通报多起无人可解的魔法事件。索先生回信打包票,说只要一击败阿什福德,他立马着手处理这些问题。
回到何妨寺的第三天晚上,索先生、拉塞尔斯和齐尔德迈斯一起坐在客厅里。拉塞尔斯在吃橙子。他手里有把水果刀,刀柄镶着贝母,刀刃上有锯齿。他正用它割着橙子皮。齐尔德迈斯在往一张小桌上码纸牌。他解牌已经解了两个钟头了,索先生居然一点儿意见没提——这足能看出索先生被当前形势分去多少心思。而拉塞尔斯则快被那些纸牌逼疯了。看齐尔德迈斯在那儿一遍遍地码牌、翻牌,他坚信至少有一遍算的是自己。这他还真猜中了。
“我有多讨厌这么干耗着!”他冷不丁发了话,“你们觉得阿什福德还在等什么呢;他是不是一定会来咱们都不知道呢。”
“他一定会来。”齐尔德迈斯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拉塞尔斯问,“难道是你指使的?”
齐尔德迈斯没答话。他从纸牌上读出些东西来,一时分不了神。他的双眼在牌面上飞快地来回扫,突然腾地站起身来:“拉塞尔斯先生,您那里有条给我的口信!”
“我?”拉塞尔斯惊讶地问。
“是的,先生。”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最近有人托您将一条口信转达给我。牌上是这么说的。您肯给我的话,我感激不尽。”
拉塞尔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不当传话筒——尤其不替你当!”
齐尔德迈斯没理他这句。“这口信是谁留的?”他问。
拉塞尔斯什么都没说,继续拿刀切橙子。
“那好吧。”齐尔德迈斯坐了下去,重新开始摆牌。
索恩先生在边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俩。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向铃铛绳,可他转念一想,还是自己跑去找用人了。卢卡斯正在餐厅里摆台。索先生把发生了什么讲给他听。“有什么法子把他俩给分开吗?”他问,“分开待一会儿也许就都冷静些。没有寄给拉塞尔斯先生的信吗?没有需要齐尔德迈斯处理的事吗?你能不能编出点儿什么出来?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能现在就开饭吗?”
卢卡斯摇摇头:“没有信。齐先生愿意干吗就干吗——他一向如此。晚饭您定的是九点半。这您是知道的。”
“要是阿什福德先生在这儿就好了,”索先生一副惨相,“他知道该对那俩人说什么。他知道该怎么做。”
卢卡斯碰了碰他主人的胳膊,像是要他清醒清醒:“索先生,咱不是正要阻止埃文先生来这儿吗——您还记得吧,先生?”
索先生看着他,略显烦躁:“记得,记得!我知道!但那也一样。”
索先生和卢卡斯一起回了客厅。齐尔德迈斯正把最后一张牌往上翻。拉塞尔斯则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盯着张报纸看。
“牌上怎么说的?”索先生问齐尔德迈斯。
问题是索先生问的,可齐尔德迈斯却把答案说给拉塞尔斯听:“牌上说你是个骗子,是个贼。牌上说口信不止一条。有人给了你点儿什么——是个物件——十分宝贵。这物件本是要给我的,可你把它扣下了。”
一时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