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尔斯先生是头一个劝说索恩先生发表着作的人。公众对魔法的误解每天都在折磨索先生,于是他每天都要哀叹公众的无知。“他们让我把仙灵给招来,”他抱怨道,“他们还要看独角兽、蝎尾狮这样的东西。我法术的价值他们全然不知。他们只对那些低级无聊的戏法感兴趣。”
拉先生说:“先生,几个法术能让您声名远扬,可它们传达不了您的思想。为这,您必得发表着作!”
“是,确实。”索先生激动地大声说,“我一直有出书的意愿——正如您的建议——只是,恐怕还得再过些年,我才能腾出工夫动手。”
“噢,这我明白——要想写出本 书来,可得忙一场呢。”拉先生懒洋洋地答道,“可我不是非要您写书。我的意思是两三篇文章。如今在伦敦和爱丁堡,只要您写点儿什么发过去,我敢说,是个编辑就乐得给您发表,各种期刊任您选。不过,假如您肯听我的,先生,您就投《爱丁堡评论》。如今全国上下,只要是想表示自己有点水平的人,就不会不订这份刊物。您若是希望更多人了解您的想法,没有比这更快的方式了。”
拉塞尔斯先生这番话相当具有说服力,他描绘出的图景也相当美妙:图书馆的每一张阅览桌上,都放着索先生的文章;每一栋宅子的客厅里,人们都在讨论索先生的思想。听完拉先生一席话,若不是恨《爱丁堡评论》恨得太厉害,索先生肯定已经坐下动笔写文章了。可惜,《爱丁堡评论》这份刊物是以发表激进思想、批判政府及反战言论闻名的,索先生哪一样都不赞成。
“何况,”索先生说,“我没有兴趣评论他人的作品。关于魔法的当代专着最是祸患,满纸胡言。”
“那您就这么写出来啊。您骂得越不留情,编辑越高兴。”
“可我想让更多人知道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别人的。”
“啊,可是先生,”拉塞尔斯说,“我们就要靠评判别人的作品、指出别人的错误,才能让读者更深刻地了解我们自己的意见。用一篇评论别人的文章传达自己的意见,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别人的东西,我们只需要提一两句,文章余下的部分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展开自己的主题。我向您保证,大家如今都这么写。”
“嗯,”索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您说得也许没错。可是,不行。要是我真这么写了,就仿佛我在声援那些最初根本就不配发表的东西。”
说到这份上,索先生算是劝不动了。
拉塞尔斯很失望。《爱丁堡评论》上的文章无论是文笔还是思想,都远远超过同类刊物。全国上下,从最贫寒的牧师到国家元首,人人都在如饥似渴地阅读。与《爱丁堡评论》相比,其他刊物都黯然失色。
他决定还是放弃提议。当他快要把这件事完全忘记的时候,突然收到一封信,来自一位名叫莫雷的年轻 书商。莫雷先生毕恭毕敬地提出请求,希望有幸能与拉塞尔斯、德罗莱特二位先生见上一面,具体时间由着二位先生的方便。信上说,他有一份提案,希望二位先生考虑——一份有关索恩先生的提案。
几天后,拉塞尔斯在自己布鲁顿大街的宅子里,与德罗莱特一起会见了这位书商。莫雷先生看上去精力旺盛,动作利落,有条不紊。他当即就把提案放到他们面前。
“先生,本人同任何一位国民一样,目睹近来英格兰魔法的伟大复兴,不胜惊讶,不胜欢喜。国人以为这门技艺久已失落,今又重现,大众迎接它的热情令我震动。于是我相信,一部魔法类的专刊一定大有销路。文学、政治、宗教以及旅游类的刊物销路都不错——做刊物,这些题材一向都吃得开,可是魔法——索恩先生手里那货真价实的、实践派的魔法——能占‘一招鲜’。先生,你们说索先生能不能赞成我的提案?我听说索先生对这门学科很有得可讲。我还听说索先生的见解十分惊人。当然啦,上学的时候,咱们每个人都学过一点儿魔法的历史和理论,可是英伦三岛已经太久没有人去实践了,我敢说,咱们学到的那点儿理论一定错误百出。”
“啊,”德罗莱特叹道,“真是精辟,莫雷先生!要是听见您这一席话,索恩先生得多高兴啊!‘错误百出’——正是!亲爱的先生,若您有幸与索先生一谈——本人曾与先生他谈过多次——您就知道,这正是目前魔法研究的现状!”
“索恩先生长久以来最大的心愿,”拉塞尔斯说,“就是让更多的人对当代魔法有更加正确的认识。然而,先生,个人私心总得为公家职责让路,海军部和陆军部的事,已经要忙坏索先生了。”
莫雷先生礼貌地回答说,当然啦,一切要为国防大事让路,索先生可是“国家英雄”。“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能想想法子,做做安排,不让重担落到索先生肩上。我们可以单雇一名编辑,负责策划、约稿、审校——当然,一切都按索先生的意思来办。”
“啊,是的!”拉塞尔斯说,“没错。一切都按索先生的意思。我们会坚持这一点的。”
会谈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双方都十分满意。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答应立刻将此事传达给索恩先生。
德罗莱特目送莫雷先生走出房间。“苏格兰人。”门刚一合上,他便发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