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坏叔叔呀,那你要离他远一点哦。”
“可是妈妈又买虾饼给我吃了,海鱼叔叔是好叔叔。”
“哈哈,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呀。”
听到这些,麦禾连忙把切好的水果在盘子里码好,端去堵住女儿的嘴。
岑溪问:“麦禾,你先生晚上不回家吃饭?”
甜歌插话说:“阿姨,我爸爸在外地上班,他每个月只在家待一两天。”
女儿这个嘴快的毛病,没少挨麦禾的批评,但这一次,麦禾高兴地给甜歌捡了一颗车厘子吃。
岑溪夸赞说:“她真可爱,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哪有,她的嘴巴和下巴跟她爸爸的一模一样,”麦禾说,“昨天在医院让你破费了,花了多少医药费?我转给你。”
“你不都请我吃饭了嘛,要再这么客气,就真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行吧,那你没事多来家里吃饭。”
“我可真来呀,你做饭好吃的,”岑溪笑着说,“对了,你有没有再去医院检查?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块。”
“去过了,没事,”麦禾敷衍着,她转移话题,问,“你帮我打听了吗?附近有没有哪里能买八破画的?”
“哦,蜃州嘛,帮你问了,”岑溪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鲜榨的橙汁,说,“我朋友跟我说,建议在妈祖广场那边找一找,可能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块呗。”
妈祖广场,麦禾记下地点,她打算下周五晚上就带着甜歌出发,但却告诉岑溪下个月抽空去。
“下个月?”岑溪长长叹气,说,“好惨呀,我的墙还要空到下个月呀。”
麦禾尴尬地笑笑,没有松口,只是说尽快安排,安排好了联系她。
送走岑溪之后,麦禾在厨房里忙碌了很久,她像个重度洁癖患者那样清理厨房瓷砖的每一条缝隙,将睡前故事潦草读完后女儿终于睡着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岑溪带来的画匣,打开那些画。
幻觉依然存在,她将四幅画摊在客厅的地板上,于是地板着了火,幽蓝的火苗上蹿下跳。
麦禾凝视着幻觉中的蓝火,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
她偷东西了。这是她昨天从香火鼎盛的寺庙里偷来的,是在神明的注视下从佛堂顺走的佛火柴。
红色的火柴盒上印刷了三朵莲花和黄色的“佛”字,里面的火柴剩下六根,麦禾拿出一根擦在火柴盒的侧面,呲滋,黄色火光冒出来。
她不怕火,事实上,她一直都很喜欢火,而且,非常喜欢火柴燃烧那一瞬的气味。
火光快熄灭了,焦黑的火柴头和残柄看起来很像细脖子大脑袋的人,火熄灭后,她意犹未尽,于是又划了一根。
手上的火是黄色的,真实地灼痛她的手指,地上的火是蓝色的,在虚幻中呼啸挑逗。
当初她纵火烧的是八破画吗?眼前的幻觉说不定不是幻觉,而是记忆在重演。
麦禾这样揣测着。
良久之后,她从地上爬起来,拿了女儿的绘画工具,回到客厅,再次坐下。
麦禾拾起黑色的水彩笔,摘掉笔帽,把短粗的笔尖戳上画纸,定在那儿。
她想画,心里涌动欲望,可是手却笨笨的不知去向何方。
黑色的水彩笔长久停留一处,笔墨晕染了画纸,望着笔尖点出的逐渐膨胀的画点,麦禾感到沮丧。
她看过一条社会新闻,标题是:【打工妹被误判死亡醒来成为书画名家】,离奇又传奇的真实故事。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遭遇磨难后可以得到老天眷顾的馈赠?而她却要被剥夺记忆?外公是画家,母亲遗传到天赋去做玉雕,只有她笨得可怜。
她不服输地动笔了,可是,因为不懂透视,她画不出立体感,越画越糟糕,纸面从简洁变得混乱,直至乌漆嘛黑不可分辨,她气得摔笔,把画纸揪成一团。
麦禾的情绪失控了,按照医生的说法,她的病就是会在抑郁和狂躁中来回摇摆,她感到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抓着火柴盒和纸团冲进卫生间。
烧掉!她要烧掉那团垃圾!
麦禾把纸团丢进卫生间的洗手池,擦亮火柴,把火引上画纸。
火焰给了画纸生命力,令其活像个被焚烧折磨的人类,“她”在橙红的火焰里挣扎,肢体时而舒展时而蜷缩。眼前真实的火光让麦禾嘴角抽搐,她想大声尖叫,呐喊,她觉得自己真要疯了。
火光彻底熄灭时,灰烬凝结成一朵黑色大丽花。
好美啊。
她忍不住伸出指头去碰,竟然还是烫的,她下意识抽回手,一朵黑色的花瓣随即凋落,这时,她的眼皮开始重了。
麦禾意识到自己又要晕了,但却无能为力,留给她惶恐的时间不多,仅仅一秒钟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脚下一空,躯壳无可逃避地堕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