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看不到那人的脸,他的脸被纸隔住了,她好奇,很想看清楚,于是凑了过去。
他们的皮肤隔着纸张摩挲,明明是在梦里,她竟然能感觉得到他的温度,他像发烧了一样滚烫,她搜寻他,他却又躲着她,她急了,一把拽走了隔着他们的那层纸。
她看见他了,一张精致秀气的面庞,她一惊,倏地醒了。
麦禾瞪着天花板,缓缓调整呼吸,半晌,她不可思议地坐起来,这算春梦?她竟然梦见了海港海鲜商行的老板,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今天跨过了心理障碍,又再度光顾海港海鲜商行了?她觉得口干舌燥,也觉得无比荒唐。
第二天,送完女儿上学,麦禾立刻打车去医院,她到的早,取的号也早,她自述幻听和幻视的情况,强调幼时出过车祸,担心脑部神经有病变的情况,神经科专家医生在听了她的自述后给她做了几项检查,最后建议她去看看精神科。
她面色凝重地接过病历单,重新去挂号。精神科候诊区人很多,没有位子坐,她在角落站着等。
这一屋子都是精神病患者吗?麦禾觉得他们看起来都特别正常。
一直等到还差两个号就到她了,候诊区才终于像麦禾来之前预想的那样混乱起来。
有个女孩似乎是被家长揪着来的,她不承认生了病,不愿意进来看病,扯住她的男人高大魁梧,她拉扯不过,只能像秤砣一样下沉身体,她不住地喊叫,披散的头发在挣扎中更乱了,漂亮的脸蛋也失去了气质,龇牙咧嘴的叫嚷让她平整的面部结构变得三横五纵,乱七八糟,麦禾看得很难受,她惶恐,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候诊区的保安出动了,他们帮助家属控制住女孩,几个人像抬动物一样,把女孩提起来,夹着走。
麦禾的视线紧紧追着女孩走,她对女孩的命运感同身受,突然,她从玻璃反射里看到了两个自己,她的身后好像站了另一个她。
她们有一样的三件套,墨镜、口罩,罩住头部大围巾,麦禾在前,另一个人在后,离得不远,在玻璃反射中,她们好像互为彼此的影子。
麦禾心里一惊,又是幻觉?
突然,她的影子先她一步动起来,动作很快,嗖地一下不见了。
麦禾连忙转身去寻,她看到了她,围巾裹住脑袋,身体蜷得紧紧的,脚步很快。
叫号屏幕闪烁就诊号提醒麦禾即将就诊,她收回视线,狐疑地站到诊室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就诊,疑神疑鬼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很希望能有一味神药顷刻之间解决她所有的问题。
“怎么了?什么情况?”穿白大褂的头发花白的男医生问摘掉墨镜和口罩的麦禾,他打量人的目光短促而有力,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我最近总是产生幻觉……”
“什么幻觉?”
“幻听,还有幻视,都有。”
“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看到火,听到小孩哭。医生,其实我……”
“有小孩哇?”
“哦,有的。”
“夫妻感情怎么样?”
“呃,不太好,我要离婚了。”
候诊时,麦禾就在思考如何向医生阐述自己的病情,她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医生,可是这间诊室显然不是她的主场,医生频频打断她的话头,用一个个小提问把控着问诊节奏,麦禾根本找不到倾诉的机会,好不容易逮到空隙说话,舌头又笨得离奇,像打结一样,连话都说不清。
“医生,我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小时候吧……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就是,我出过车祸,失忆过,然后呢,就一直没有问题,直到现在,哦,对了,我是从神经科那边看了病过来的,这是拍的CT,还有病历。”
医生摆摆手,示意他的电脑上能查看到,他看了一会,说:“先做个全面检查。”
打印机滋滋啦啦地工作,麦禾又收到了一堆检查单据,专家的助手将麦禾带出诊室,指了对面往左第二个开着门的房间说:“缴完费以后先去测评室做题,然后再去做B超、甲状腺、激素和大生化检查。”
这么多检查,让麦禾以为自己得的是绝症,她怀着赴死的心,在医院汹涌的人潮穿行,一遍遍的排队、检查、等报告,当她回到诊室后,已经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她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医生,你就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精神病?”
病历上写着:轻度躁郁,医嘱:按时按量吃药,观察,随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