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抢着道:“老翁这话说得真对,我们家夫人就是菩萨心肠,对我们这些下人,从来不责罚打骂,甚至还会维护我们。”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被人当面夸,叶溪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夫人就是好,还不让人说了。”烟霞不依。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老翁这把年纪,看过人间百态,却未过见关系如此好的主仆,忍不住大笑。
边笑边将馄饨捞出放入碗里,洒上一点盐和香油就端到旁边的小木桌上。
“小老儿的摊子简陋,还望夫人莫嫌弃。”
“哪里,您收拾的这么干净,怎么敢嫌弃。”
叶溪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勺子便大口吃起来,烟霞倒也不拘礼,乖乖会在旁边,也同样大口的吃。
这馄饨一吃便知是新鲜的食材,肉质鲜嫩,咬下去还带有余香,配上香油,简直比宴席上的山珍海味都要好吃。
很快一碗下肚,原本空落落的胃瞬间暖和起来。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入山下,只余天边一抹残红。
她不禁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眼前繁华不过一瞬,还是填饱肚子比较实际。”
烟霞见她已吃完,着急忙慌吃完又擦了嘴,才起身站在旁边。
叶溪瞧她嘴里还嚼着,无奈一笑。
“干嘛这么着急,也不怕烫着。”
“奴婢已经很僭越了,可不敢让小姐等。”
又来。
叶溪摇头,示意她付钱。
付完账,见街市还很热闹,便想多走走。
人走后没多久,老翁刚将碗收好,摊子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宽肩窄腰,踏着一双黑底虎纹靴。
“福叔,好久不见。”
正在收拾碗筷的老翁猛抬头,惊愕的望着眼前人。
欣喜的问:“大人何时回的京?怎么有空来小老儿这里来?”
“福叔还是叫我潇儿吧,当年若不是你的一碗馄饨,哪有我的今日。”
“不敢不敢。”
老翁边说边引着男子往身后的椅子上坐。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必记着。况且,若是没您帮忙,小老儿怎么能出那个地方,这恩情早就两清了。”
男子一笑。
“一饭之恩,必不能忘,连我母亲都时常惦念您的手艺。所以回京得空就过来,打算带一碗回去给她尝尝。”
老翁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好好好,自然是好,小老儿立即去下,你坐会。”
“好,不着急。”
老翁起身又重新掀开盖着的白布,捡起馄饨往锅里丢。
“今个真是个好日子,方才有位夫人在这里吃馄饨,人不仅长得美,心也善,不仅自己吃,还给身边婢女也买一份。主仆两人同桌吃饭,那夫人却没任何不快。”
男子挑眉道:“哦,这倒是稀奇。”
“是稀奇,这京里贵人多,仆人比贵人更多,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瞧见哪家主子愿意跟侍女同桌吃饭。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娶到,真是有福气。”
男子经常来摊子上吃馄饨,与福叔关系自然亲密。
果然又听福叔说道:“公子年纪也不小,身边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你早已过弱冠,过完年就二十有五,该上心了。”
但就这样最日常的唠叨,却最抚人心。
男人抿唇轻笑。
“是,福叔说的是。”
“别总是敷衍,不管什么家世,到了年纪就该做那个年纪的事。小老儿这辈子无妻无子也就这样,正因如此,才知其中心酸。”
男人将手里的剑放在桌上,红色的平安坠子在渐暗的街道上格外醒目。
“其实,像我这样刀口舔血办差的,不知道哪天就会没命,与其耽误他人,孤独终老倒是不错的结局。”
“呸呸呸,你怎么能如此悲观。”
老翁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放到男子面前。
“且不说你身份尊贵,做这份差事本就屈就,那位毕竟是你父亲,还真能让你永远见不天啊。”
永远见不得天?
都这样四五年了,倒也习惯。
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喂进嘴里,馥郁的香味,瞬间流淌入心里。
“还是老味道,手艺一点没落。”
“那可不,小老儿这一辈子厨子,岂是白做的。”
街道另外一头,叶溪逛得差不多,又让烟霞到点心铺子里买了不少点心,想着那老翁估计还在,这么大热天晚上还要摆摊,应该也卖不了几个钱,于是又转回去准备分些点心给那老翁。
东盛朝京城没有宵禁,即便是晚上街道两旁也很热闹。
街道两旁都挂着灯笼,虽不如白昼,但也能瞧得清楚。
在离馄饨摊还有几步距离时,叶溪忽然转道,急匆匆要上马车,刚踏上脚踏,就听一记洪亮的呼唤。
“夫人这是要走啊。”
完了!
叶溪心一咯噔,剩下的半步踏也不是,不踏也不是。
人家热心肠跟你打招呼,就这么冷漠不理,确实不好。
但……但他怎么也在那里?!
真是冤家路窄。
其实韩潇早就瞧见叶寒溪,在福叔还未叫之前。
瞧她行走的路线,估计是要朝这边来,却在瞧见他后转头就要上马车。
他就这么可怕?
让她避之不及!
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火,瞬间觉得碗里的馄饨没了滋味。
“小姐,要走吗?”
烟霞也瞧见韩潇,犹豫的问。
走,她当然想走!
可没被瞧见还好,如今撞见还匆匆离开,难免引人多想。
况且在梨县时,韩潇确实帮过她很多,于情于理都不该避着。
算了,是福是祸,躲是躲不掉。
于是利落转身理了理衣裳走向摊子。
因馄饨摊在角落里,即使周围点了灯笼,光线也依旧有点暗,韩潇坐在靠里面的桌子边,一身黑衣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咯噔!”
瓷勺落入瓷碗的声音,在吵闹的夜里格外突兀。
叶溪心一紧,不自觉后退一步。
“好久不见,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