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牧原一下下锤炼农具,心里牵挂着怎么处理悬丝草。
熬制悬丝草,可以提炼药效,制成悬命丸。
爷爷身体不好,又烟酒不忌,他实在担心爷爷能不能活到自己成家立业那一天。
如今服下悬命丸,想必可以活得更久一点了。
“还在给许老板打工啊,驴崽儿。”
这时,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停在铁匠铺前。
吕牧原回了一个微笑。
“要我说,早点跑吧。听说许老板给他娘治病花了不少钱,怕是付不起工钱喽。哈哈。”
农夫的“好心”带着浓重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吕牧原笑容一僵。
今天确实是他工作的最后一天。
真该死。大清早的触人霉头,希望他今天在田里摔跟头。
吕牧原心里默默诅咒着。
他也知道许铁生娘亲生病的事情,每逢采药时,总会留下几株药草交给许铁生。
不过,许铁生的娘亲已经病入膏肓,什么灵丹妙药,都只能略微延长她留在人世的时间。
吕牧原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铺子后方的帘子被撩开,许铁生走了出来,依旧一副早起没有太睡醒的样子,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惆怅与为难。
吕牧原觉得有些不妙,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不知道该不该拿出纸和笔,告诉对方今天是发月钱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最终,许铁生像是大梦初醒,“啊”了一声,朗声说:“瞎看什么呢!今天不是发月钱的日子吗?”
吕牧原被许铁生响亮的嗓音吓了一跳,心想不是你大早上忽然站在我身后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吗?
吕牧原纳闷着,看到许铁生又摇着头进了卧房。
不多时,许铁生走出来,手里握着一个钱袋,交到吕牧原手里。
“知道你下个月就不做了,今天也别干了,给你放个假。”
吕牧原惊喜地接过钱袋,刚刚农夫留下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向许铁生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一枚枚数着铜板。
“好了,别数了,多给你拿了六十文。”
许铁生没好气地说,“那句话怎么说的?好歹也是师徒一场。”
吕牧原听了,双手连忙摆个不停。
无功不受禄就算了,何况许叔还要给母亲治病?
他双手摆得很用力。
下一秒,许铁生的大手按在吕牧原头上狠狠揉了揉,一脸认真。
“小牲口,跟我客气啥?你要照顾爷爷,也过得不轻松。”
吕牧原愣了愣。
他想到什么,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随即撕下纸,双手递给许铁生后,揣起钱袋就跑远了。
许铁生接过纸条。
那是一张只留有一行字的白纸,字迹端正:“太安二十年,六月初一,向许铁生借款六十文钱,限期一年归还。吕牧原。”
“啥意思?……”许叔接过纸条,挠了挠头。
好一会儿,他才看明白:这是一张欠条!
“臭小子!敢回来我就敢打死你!”
许叔冲出铺子,冲着消失在巷尾的吕牧原狠狠叫骂道。
铺子深处的帘子又被掀开了。
楚芸走出来,不满地看向铺子外的许叔:“怎么回事?又跟谁吵架了?”
许铁生转身将纸条递给楚芸,没好气地说:“驴崽儿那个小牲口,我好心多给他结点月钱就算了,他竟然还给我打欠条!你说说这像话吗?”
楚芸哑然失笑:“牧原是体面人,做事有分寸。你把人家当小孩,可人家早把自己当大人了。”
“我能不知道?”许铁生听了,坐在桌旁猛灌一口水,扭过头去:“我这不是看他可怜么。”
“是,本来挺好的孩子,说哑巴就哑巴了。”楚芸也叹口气,又望向铺子外,喃喃说道:“又或许,哑巴是好事。你忘了他的毛病了?”
“那是赤子之心!你懂什么?我看他是单纯到了极点,这孩子最适合打铁!”
楚芸无奈笑了笑,不再跟自己这个什么都争强好胜的丈夫讲话,只是在心底又轻轻叹了口气。
赤子之心?固然是好事。
但小孩长大了,都会审时度势,说些场面话、漂亮话、谎话,在大人们面前好过得滋润一点。
偏偏吕牧原抻个脖子从不扯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活像皇上面前那帮老不死的谏臣。
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说难听点,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