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了片刻之后,沈炼才缓缓开口。
“去岁宗安下狱,至今尚在北镇抚司诏狱,几度病重,幸而回魂。”
“一个时辰前见过,宗安听闻鞑贼入京畿,意欲上书……”
陈锐咂舌不已,都被下诏狱了,居然还想着国事,不过也估计是因为沈炼这位族兄,不然奏折都递不上去。
“弟妹已进京年许,锦衣卫有暗探伏于左右,你以后不要再去了。”沈炼面无表情的说:“此事可能已然被东楼小儿探知,需戒备一二。”
陈锐迟疑了下,没有将适才发生的事说出口,只应了声。
沈炼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何年进学,怎的转为武职?”
“尚未进学。”陈锐捡着自己能说的说。
沈束被定海卫学所聘,但卫学实际上与县学、府学一样,进去的学生好点的是廪膳生员,差点的是增广生员,再次也是附学生员。
说白了,不一定都有资格参加乡试,但都是有秀才功名的。
只不过卫学和县学、府学有些不同,毕竟是个封闭的学府,就有点像是前世的大型国企一样,没有功名的也能进去旁听。
陈锐就是这种旁听生。
“嘉靖二十四年,府试落榜,家中无力供养。”陈锐含糊的说:“后在家中操持庶务,年初长兄病故,父亲也一病不起,所以才入京承袭祖职。”
在这个时代,别说普通家庭的,就算是家中小有资产的,供养读书人也是很困难的。
陈锐府试落榜,但他的弟弟却上榜了,之后的院试虽然没有过,但上了副榜,所以家中决定让陈锐放弃举业。
但陈家其实并不是祖居定海卫的,早年是河南卫世袭百户,陈锐爷爷那一代才迁至定海卫的,没什么产业,也没什么田地。
所以,陈锐说的“操持庶务”是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下海……真正意义上的下海。
三年前,嘉靖二十六年,朱纨攻破双屿岛,陈锐当时就定居在岛上。
双屿岛上当时居民五千,其中番人近半,中洋混居,光是教堂就不止一两座,可惜现在已经是一片焦土。
双屿岛被攻破之后,陈锐才回了家,直到今年初长兄病故,父亲不起,才启程入京。
半途中陈锐水土不服而重病,还好带了些当年出海的兄弟才撑了下来,也是这时候,一个后世的灵魂才乘虚而入,混而为一。
陈锐解释道:“当年父亲还在河南卫的时候,曾经班军入京,在京营有些朋友,这栋宅子也是托他们租下的。”
沈炼缓缓点头,对陈锐高看了几眼,其实陈锐与沈束之间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师徒关系,但却入京后登门造访,而且是探听了消息之后还敢登门。
告辞之前,沈炼低声道:“待得事毕,尽早离京,宗安这边若有消息,我会去信定海卫。”
“谢过先生。”
沈炼和周君仁离开之后,陈锐安静的坐在屋子里想了很久,既在琢磨自己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被报复,也在想自己日后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有沈炼这位锦衣卫经历在,终究是有些好处的,遭到报复的可能性并不会太大,毕竟不管是严东楼还是陈圭,都不会将自己这条小杂鱼放在眼里,再说他们如今自己都是满头包。
而以后……陈锐前世是个军人,还是个常年在西南边境驻守的军人,虽然喜欢看历史,但毕竟没有什么底子,走科举这条路,太难太难了。
陈锐心想,再过两年,东南倭乱倒是自己可以一展身手的好机会,既然穿越到这个时代,终究不甘心默默无闻。
这时候,胡八等几个兄弟围了过来,其中矮壮的汉子名叫邓宝,低声问道:“大哥,要不要准备准备?”
陈锐从双屿岛逃生之后,当时浙江、福建两地禁海,朱纨厉行海禁,杀戮颇重,所以陈锐带着十几个兄弟回了定海卫,几年下来关系愈发亲厚。
说是海商,但实际上沿海的走私商都是不规矩的,陈锐也不是那种好好先生。
“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