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李昭凤搪塞过去,又看向夏完淳,问道::“端哥,你这几日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
夏完淳道:“粮商囤粮居奇、吏治败坏、流籍者甚多、许多前两年被流匪破坏的土地,现在还没有恢复耕种……”
他一口气,就说出了十几个眼下的弊病,要不是李昭凤打断,估计他还能一直说下去。
张松龄眼瞪的很大,自己都没想到,这徐州还存在这么多问题么。
李昭凤又道:“你已看到了问题,那你知道怎么解决了吗?”
张松龄也来了些兴趣,看向夏神童,聚精会神听着。
夏完淳沉思许久,缓缓开口道:“若是平抑粮价,可由官府推行法令,强行设定一个市价,高于此价的粮商,要对他们施以惩罚。”
“那如果他们直接选择不卖粮了呢?”
“他们也是商人,低价卖只是亏一点,甚至还有的赚。若是不卖,那岂不是就全亏了,等着粮食烂在仓里吗?”夏完淳很有自信。
李昭凤摇摇头:“如果他们能降下粮价,以后再抬上去就不容易了。如果我是粮商,我宁肯把粮食都烂掉,也要稳住这个粮价。官府制定价格是官府的事,只要我联合其他粮商,大家都不卖粮,官府的法令又能坚持多久?是选择让所有人都饿死,还是选择只饿死少部分人?”
“这……”夏完淳犹豫了,于是又讲起下个问题:“吏治败坏我没有思路。但是恢复耕地,完淳有一些想法,现在各县皆有无地可种的农户,如果颁布法令,谁能将那些荒废的土地开垦出来,谁就能拥有那些土地……”
李昭凤再次打断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些土地根本就到不了普通农户的手里。下面各里各甲的乡绅一定会组织人手,防止其他农户靠近那些土地,然后让自家的佃农去开垦,如此你不就是为他们做了嫁衣了吗?”
张松龄附和道:“对啊!”
“那……那就不让农户去开垦,由官府统一组织……”
李昭凤又问:“那这地算是官府的,还是算谁的?”
“官府统一分配……”
“那这算不算徭役?官府是需要出钱还是不出钱?吏治没有解决,这些人会不会层层盘剥?会不会中饱私囊?”
“那就……不出钱,由官府组织手里尚有余田的百姓……”夏完淳越说越没有底气。
“如果组织有田地的农户,他们自家的土地交给谁来打理?会不会耽误自家收成?”
夏完淳呆住了,没想到自己想出的解决办法居然一无是处。
李昭凤叹了口气道:“我前几日告诉你的,不要在一块腐朽的基石上另起炉灶,你是不是还不算明白?”
夏完淳问道:“还请先生指教。”
李昭凤看向张松龄,道:“张公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解决?”
“我?”张松龄搞不明白,这个问题怎么还问上自己了,便开口道:“要是我,哪有那么多麻烦的,你不也说了么:胸怀万卷经,不如手握千员兵。要我说,谁给我找麻烦,我就杀了谁。”
“噗——”
夏完淳没憋住,笑了出来。
不料,李昭凤却严肃的点了点头:“这是正解。如果某些问题已经变成死结,那我们就不要再去解决问题了,应该直接去解决造成这些问题的人。”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如果我们只在这空谈,以温和手段,也帮不了那些百姓分毫。”
李昭凤站起身来,沉声道:“这两日我在给你讲那些大道理的同时,也在问我自己,难道就真的要看着这个天下一步一步堕入深渊吗?”
“我挨过饿,受过冷,知道其中滋味。不管是为了让百姓都吃上饭,还是为了不让我和三弟再过上那种苦日子,我都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夏完淳心中有些紧张,问道:“先生你所要做的事业,是要造……为大明,还是为百姓?”
造反这两个字,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因为现在就连他潜意识中也觉得,如果大明已经没得救了,造反又有何不可呢?
“如果大明尚有复兴之机,便是为大明。如果大明腐朽,便是……为天下!”
李昭凤心里门清,不管目的是什么,自己都不能扯出反旗来——一则自己势单力薄,二则夏完淳父亲还在京中做官。
这些话,李昭凤懂,夏完淳也听得懂,张宝半懂不懂,只有张松龄是懵懂。
不过不妨碍他听的慷慨激昂,突然想起了《三国》里面的故事,猛的拍案而起。
“好啊!大丈夫在世,就该做出几件大事!古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如我们今日就效仿他们,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李昭凤有些无语,这张大少怎么脑回路这么清奇,是如何突然把这些事扯到结义上去的。
而且你听懂是什么了么,就瞎掺和?
“结义只有我等四人同好,四个人能做什么?我们要做的是百万人、千万人的事业!”
“那结社如何?”夏完淳提醒道:“先生既有‘新学’,我们便结一‘新社’,这样也可有志同道合的士子加入进来。”
李昭凤眼前一亮,笑道:“这提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