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村，孤烟。

暖泉，粮食。

一头苍老到不能起身的老黄牛，串满房檐的金黄玉米，落日前洒下的红霞，瞬间模糊了整个山坳，他嘿嘿一笑便知明天的晨露又将挂满刚发的麦芽。

迎着夕阳，老黄牛迎来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它望着面前的石磨，低沉的嘶吼一声，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碾最后一次，可它已经没有力气了，它刚刚站起，前蹄就忽然失力，重重的倒在了院子之中。

牧童眼里含着泪珠，紧紧的抱住老黄牛的脖子，没有嘶吼，没有说不要。

“那个小牧童，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曦凰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开口道。

“是他。”老族长和蔼的笑容浮现：“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被我领养长大，去年还在问我爸爸妈妈去哪了，今年倒是不问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曦凰忍不住说道：“如果你想看着他长大，我可以给你仙药，就像八十年前一样。”

“不必了。”老族长说道：“我活了将近百岁，也早该入土为安了，我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那个孩子。”

孩子自然就是那个牧童，牧童名叫风无痕，顽劣是孩童的天性，可在风无痕这里却并没有顽劣，或许就因为太省心，才会让长辈忧心。

可无论云溪村的村民们如何让他去耍浑，如何逗他，只希望他能学会和长辈顶嘴，可风无痕却没有任何一次，省心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风无痕就是这样的孩子。

如果没有曦凰带他去灵宵宗，他或许就会在云溪村过完这平静的一生。

老族长只有最后一口气了，他虚弱的说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帮给施些仙法，好让我给那孩子做最后一顿饭，也好让他跟你去灵宵宗。”

曦凰闻言，忍不住说道：“八十年前我就说要带你去灵宵宗，你以长辈年纪大了为由没有答应，等长辈离世，我再来问你，你又当上了族长，以族民为由拒绝了，等我再来找你，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老族长失神的看着曦凰，即使光阴如梭，可曦凰却像被时间遗忘了一样，岁月没能在她的脸上刻下任何痕迹，她至今仍是十八模样，而他却是白发丛生，脸上的皱纹甚至能夹死一只蚊子。

曦凰眼眶通红：“风译，我问你，你有没有后悔过？”

风无痕小小的身体此时挤开了门，他身上还有老黄牛的气味，泪水盈满了眼眶，在看到老族长的一瞬间，他说道：“老族长，老黄牛死了。”

他终于不再坚强，任由泪水滑落，飞扑进老族长的怀中，哭着道：“爷爷，老黄牛死了，呜呜呜。”

化为灵体的曦凰，只有老族长才能看见。

老族长亲昵的拍着风无痕的头，说道：“孩子，人总是会死的。”

风无痕抬起头，看着苍老到几乎不能起身的老族长，说道：“爷爷，你也会死吗？”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要！不要！我不要爷爷死！不要！不要！”

曦凰叹息一声，手中掐诀，老族长缓缓恢复了生机，曦凰说道：“好，我答应你！给你吊住最后一口气！好好告别吧！”

她说罢，屋中无风自起，掀开了一面窗，曦凰又回到了八十年前，他与年轻的风译初遇时的山丘之上。

老族长看着扑到怀里的风无痕，故意愠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老族长不会死，还要看着你娶妻生娃，或者看着你成为天仙，也说不定。”

“仙？”风无痕：“可这世上，真的有仙吗？”

老族长温和的笑着：“万物皆有灵性，有灵性就能开光，就能成仙。”

风无痕嘿嘿一笑，几只黄鹂鸟落在草屋上，让这个小山庄显得更为祥和，风无痕对老族长说，他要成仙，要成为天仙，带老族长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族长问风无痕很远很远是多远，风无痕说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说到最后，风无痕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看着苍老的老族长，又开始哭了，他哭着说不要成仙了，哭着说老族长骗他，哭着说老族长就是骗他，骗他有仙，说老族长明明就像老黄牛一样，快离开风无痕了。

他说他不想成仙，他只想老族长可以活着，他哭着哭着哭累了，也就趴在老族长的怀里睡着了。

老族长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风无痕，等风无痕熟睡之后，老族长才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到床榻之上，并为风无痕盖好被子。

他在院子里升起了火，用米烧好了粥，又从屋檐上拿下几根玉米，风无痕睡醒就会饿，饭香味很快勾起了风无痕馋虫，他啃着玉米，喝着粥，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老族长。

老族长：“臭小子！怎么又不哭了！”

风无痕咧嘴一笑：“嘿嘿！玉米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