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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冉

李格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你说你也喜欢田野考察,这一点,咱俩很像,你看,不如这样,这姜母鸭看样子一时间也出不了锅,咱们一人讲一个故事,来打发时间吧”

“好啊,好啊,我喜欢你的提议,补充一下,咱们讲的故事,必须要是亲自去过体验过的地方哦”小冉欢快的拍手说到。

“女士优先”李格狡猾的抢嘴说到。

“嗯……好”小冉看着天花板,用嘴吹着自己的留海,不自觉的把放在两人之间的水杯挪开了。

“我想到一个”

“话说,这是在三年前,我在读研一的那个冬天。”

那一年冬天,南京特别冷,学校的暖气和空调又正巧坏掉了,教室和宿舍都冷极了,班里有个调皮的男生在一节讲古代海上贸易的课堂站起来,朝着班主任大声喊到,刘老师,咱们不能啥都在课堂上学啊,是不是得实地考察考察啊,我看,咱是不是得去南半球考察下海上贸易路线啊,听说这会南半球是夏天啊。

这时候全班同学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老师,带我们去看看啊

这哥们最狡猾的地方在,他早就听说了学校有一笔研究资金,正在征集课题,这时候提出来,时候正好。

班主任估计也是冻的受不了,便顺水推舟,申报了一个考察18世纪法属东印度公司海上贸易路线的课题,还成功获批了。

半个月后,我们一个班20多个师生,坐上了去南半球的飞机,目的地马达加斯加。

到了目的地,做了一些考察和访问后,老师决定带我们从马达加斯加坐轮船到毛里求斯,考察东印度公司贩卖黑人奴隶的海上航路。

记得当天晚上在轮船上,海风特别大,海浪也随着海风不断拍打着这艘小型轮船,大家都很紧张,生怕这船被吹翻了。

“然后呢,船翻了?”李格追问到。

没有,船没有翻,但是运气也不咋地。

船触礁了。

幸好咱这船挺结实,没有被暗礁凿穿一个洞,但是,船歪了。所有人都滑倒了船的一侧,害怕极了。

等到船长发了救援信号后,大家都在船的一个角落里等着救援。但是,得到的答复是救援要在暴风雨过后才能过来。

值得庆幸的是,来了一艘小艇,但不是马达加斯加的救援船,而是附近的一个小岛气象站的救援艇。船上的所有人,分2波陆续被救援到了这个小岛上。

在这个小岛气象站的工作人员的好心救助下,第二天,我才缓过神来,在天晴后,我端着一杯咖啡,在一个法国大哥的陪伴下,走在这个小岛上。

严格上说,这都不算是个岛,这充其量算个海上的沙滩,整个岛只有不到一公里长,600米宽,是个名都其实的沙滩,沙滩上,几乎没有任何植被,只能看到这个气象站的一座小二楼和一个小院子。

法国大哥跟我用英语说到,这位女士,你知道这个小岛还有个神奇的故事么?

你注意到那些石头垒成的坑么?

我仔细的观察着这个小岛的沙滩,在岛屿的正中央,确实有一些大概一米深的石头坑。

“这是什么?鸡圈么?”

“当然不是,这些是人住的房子”

我诧异的问道,这是人住的?这怎么住啊,空间这么小。

事情发生在1760年,一艘法国东印度公司的货船,叫“实用号”,冬天,这艘船从法国西南部的巴约纳港出发,船上载了142名水手,经过漫长的环非洲航行,1761年到达了毛里求斯进行了补给,又航行到了马达加斯加的富尔角,当时船长为了私利,违反了当时禁止贩卖奴隶的法律,装载了160名马达加斯加黑人男女和儿童,准备将他们运往毛里求斯做奴隶。

到了当年的夏天,这艘货船出发不久,就遇到了飓风,结果因为能见度差,加上领航员没有这片水域的航行经验,到了这个小岛附近的海域,遇到了礁石,和你们一样,因为这艘船是木船,很快就沉了,船从中间一分为二劈开了,当时船员淹死了很多人,而且船长一直没有让水手打开奴隶住宿的舱门,很多奴隶用船的破洞逃了出来,最终,122名法国水手和80名黑人奴隶游到了这个小岛上。

刚开始,傲慢的法国人拿走了从穿上抢救出来的各种生活物资,并且拒绝和奴隶们分享,结果饿死了很多奴隶,但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些人开始绝望,开始逐渐抛开了种族和身份的歧视,开始共享这些生活物资。

这个船长因为没有见过啥世面,逐渐精神失常,成了疯子,而这艘船的大副,成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开始有序的组织大家建造房屋,挖水井、捕食一切能成为食物的动物。

后来,这位大副计划收集实用号的残骸,在白人和黑人的团结努力下,成功打造了一艘小木船,因为空间有限,就载着几个有丰富航海经验的法国水手上了小船,临行前,这位大副想剩下的人郑重承诺,一定会回来救大家,还留了一封信,证明这些黑人在整个海难过程中做出的牺牲和努力,以便日后有法国的船只过来,看到这封信,能大发慈悲救上所有人回家。

这位大副回家后,请求法国海军能去营救岛上的人,但是,当时正值法国的七年战争,海军没有闲工夫冒这个险,就拒绝了这个请求。

后来,这位大副怀着愧疚的心情回国了。

从此,这艘岛上幸存的人,被这个无情的世界彻底的遗忘。

而这位大副在回国的11年里,一直被这段记忆深深折磨着。

1772年9月,他写信给当时法国的海军大臣,再次请求派船去这艘岛上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这位大臣出人意料的回信了,因为7年战争已经结束,法国海军已经能够抽出功夫做这件事了,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时间又过去了3年,1775年9月,一艘法国海军的救援船,驶上了这个14年前的孤岛。但是,正在接近小岛的时候,船长派了2人登岛,就在小船快要到达小岛的时候,一个大浪打翻了这艘登陆船,其中一人快速游回到了救援船上,另一名水手则被海浪打到了小岛上,当这名水手看着救援船掉头消失在海岸线上时,他知道,这个小岛又多了个难民。

这名水手走到小岛上时,小岛只剩了13个马达加斯加人。

这个水手在岛上呆了一年后,成功做了一只木筏,带了6个人,逃向了大海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年,一名叫特罗姆兰的年轻指挥官,在总督的派遣下,再次登岛营救。

在遇难的15年后,最后的8个马达加斯加人终于获救了,这8个人里,有7个女人,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混血婴儿。

听到这个结果,李格的眼睛已经开始通红,但是依然强忍着泪水。

“这是水手的孩子,水手应该是遇难了”李格小声说道。

“是的,这是水手的孩子,水手带走的6个人,是有航行经验的男人,他们准备去拉救兵,回来救他们的妻子和孩子”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小冉补充道。

“他们没有吃人”李格回答道。

“是的,你的逻辑能力很强,因为留下来的女人居多,所以,证明了,这些蛮荒的马达加斯加黑人奴隶,并没有吃人,因为,如果要是饥不择食开始吃人了,最先受害的,肯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经过后期的考古发现,这些人在这个沙滩上,打了几口水井,挖了可以预防飓风的避难所,这些石头坑,就是为了抵御飓风而建的,还有炉灶,这15年,他们就靠捕鱼、抓海鸟和海龟存活了下来,虽然只活下来了7个人,但是,确实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证明了这些人,有着高度的自制能力、生存能力,和意志力,要知道,人类历史上,海难、空难发生了很多,很多灾难发生了以后,最终的结果就是,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怕是一些高度文明的发达国家的人,在遇难了以后,都露出了野兽的本性”

“这个大副,叫卡斯特兰,这个最后组织营救任务的年轻船长,叫特罗姆兰,而这个小岛,最后为了纪念这次海难,就被叫做特罗姆兰岛”小冉补充道。

“这个小岛,这个海难,虽然只有15年的光阴,却解释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存在的原因”李格。

“是的,讽刺的是,这些人,回到了马达加斯加后,有一天看到了法国士兵朝他们走来,一个个跑到了悬崖旁,都跳了下去,了结了这些本来就来之不易的生命,因为他们再也不想被奴役了,再也不想遇到这种事,再被抛弃一次了。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士兵,是过来告诉他们,奴隶制在当天正式废除,法国发布了著名的《人权宣言》”

李格的心脏这时候已经掉到了谷底:“有时候,历史就是这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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