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被他喊得一愣随即无奈又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不有关这件事……之前说过的吧?我不可能是什么……”竟然说她是神明?就算是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说起来刚才我就想问了。”夜斗平静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打断了这句未完的否认“为什么你就这么确定你不是众神之中的一员呢?”
糟了……真夜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似乎快得过于轻率了,但对方显然没有给她任何补救的时机继续说了下去。
“又或者说……你其实是知道的吧?自己现在究竟是谁。”
大概……姑且还算是一介审神者?少女一时沉默地想着。
“听好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哪怕有着同样的名字和外表甚至是灵魂你也已经在睁开双眼醒来的那个瞬间、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种性质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真夜都以为自己之前编织的那些、介于真实和谎言间的说辞早就被眼前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她的年轻神明看穿了甚至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被赤身地扔进雪地里的刺骨冰凉。
咕咚。
喉头微动着,咽下一口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唾沫。
真夜努力无视背后突然自脊骨向上蹿起的寒意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在这里示弱了:“我……”
“我问你,你是为什么才会出现的?”年轻的神明不为所动地问道,“因何缘由、在此时此地此刻现界又意欲何为?”
“会在这里的原因?”她眨了眨眼,直到过去两秒才理解了他的意思,调转大脑回溯到出发前夕甚至更久之前的记忆,而后开口。
“简单来说就是有某些人希望我能帮……”
等等。说到这里,真夜不觉止住了继续说下去的趋势。
“他人对你有所求,而你对这个源自他人内心的愿望,作出了回应。”神明抬起略显冷淡的冰蓝双瞳,将她中断的理由换而言之成了另一种更易于理解的解释,“就是这么回事吧。”
“说是可以这么说但是……”真夜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却也心知自己着实拿不出什么有力的反证。
“倾听信徒们的愿望,回应并实现它们这就是神明该做的……也是唯一可做的事。你应该能懂的吧?”
当然。真夜默然点头:神明们就像是同一根系的植物中、以信仰为名的养料浇灌养育出来的分枝,不用多说,信者自然是越多越好因为被信者遗忘的神明的末路,只会是腐朽成枯枝败叶、自世间消失一途无它。
不对!
真夜猛地反应过来:“等等,我不觉得那些请求我的人会是我的信徒啊!那应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口头约定而已吧?”
要是按照这个逻辑说起来,别人家的刀剑难道还能是她的信徒不成?怎么想都很荒谬吧?
夜斗闻言似是十分无力地抬手扶着额:“真是……顽固到这个地步就太不可爱了吧……”
“不、不可爱怎么了?不可爱碍着你事了?”真夜一噎,不做多想地回嘴道。
而方才还一副高冷威严不可侵状的神明、只一瞬就像被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般乖巧地立正摇头:“不敢不敢。”
……
谜一般的沉寂。
正当真夜开始深思像这样下意识的条件反射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的时候,夜斗佯装无事般咳了两声,试图圆回自己之前的话题:“对、对了!比起用说的,果然还是实际尝试过后更容易理解吧?”
处于运转状态的大脑卡壳了。
少女无言的目光就像凌迟处刑的刀片一样打在心虚的神明身上,他堪堪止住后退一步的动作,却止不住脸颊上逐渐攀升的温度:“干、干嘛突然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人家……等等,你能不能先解释下你这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疲惫而又头疼地捏着两眼间的穴位摆了摆手,不作回答。
“那个……主人的意思大概是,”立于少女身后的其中一人见状,好心地凑近了夜斗些许,悄声提醒道,“既然有这种简单方便的办法,您应该在一开始就提出来嘛。”
……撤回前言。像这种会用着“你怕不是傻吧”的语气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出于好意提醒他的!
瞥了对此表示默认态度的少女一眼,他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眼:“你试着冥想看看。”
“……哈?冥想?”真夜面带异色地重复了一遍这道会被划入她日常训练的基础课程名。
会错了她复述的意图,夜斗闭眼摆着手,耐下性子解释道:“就是抛开杂念放飞思想啦,放飞思想!什么都不想、或者把注意力转移回自身哪种都行,总之就是这类能够让自己内心宁静的方法!”
自顾自解说着的神明并未注意到,少女在理解他所说的语义后,便无言地保持着原先直立的站姿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嘛,这样一来,就算是在现世也能听到那些传到神国中的声音了……不过我说,你还是先做些心理准备比较好哦?第一次在这边打开神国通道的话……啧啧,那可完完全全地跟要打开一个被塞满信件的信箱没什么……”
接下来,他本应该继续将那句“没什么两样”的笑侃说完的。
本该如此的。
一声从少女唇边漏出的微弱悲鸣,让他的后文在嗓间彻底冻结了。
“主人?!”
在离她最近的少年模样的一人连忙托住那具像是失去所有力道的躯体、而其余几人的神情也骤然一变时,只有夜斗有些茫然地望向那双因痛楚而大睁着的空洞眼眸,不知是该上前搭把手好、还是亡羊补牢地补救一下如今这即将惨恶起来的现状好。
最后,他艰难地拉扯着嘴角,露出充满着廉价讨好气息的笑脸。
“几、几位,有话好好说!麻烦先把刀放下好吗!”
……
静。
这里是隔绝一切外界干扰的私人领地。
每当做着类似审视内心的行为时,她总是会陷入到这片静得仿佛连自己也无法确认存在的沉寂之中。
但是,这次似乎有些许不同。
是了。
听不见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她做不到。
因为早在尚未知觉的最初,某些不曾存在于此的异物已然侵占了原所有者的领域。
真夜第一次意识到,在人声的喧闹越过某个界限后,那些合唱般的嘈杂便会像无声的音符般钻入耳中,然后填满人类感知的极限。
“可恶,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轻易地死掉啊!”有谁,嘶吼出生存的渴望。
“噢噢噢终于又能抽池子了!许愿许愿。嗯……ssr级别的装备和技能各来几套好了!”有谁、从嗓间吐露出贪求之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下一个任务,必须得在……得赶在那家伙之前……”有谁,低声道出对胜负的执念。
“对、对啊!那种不合常理的疯子宣言怎么想都是耸人听闻对吧!外界应该也差不多该采取些手段营救我们了吧?哈、哈哈哈……”有谁。在未知的恐惧前放声而笑。
“呜……爸爸、妈妈……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