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现在的你已经死了么?”
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次得知自己其实已死的机会而且还是由人……不、由神明一脸肃然地以一种陈述既定事实的笃定口吻告知?
在最初的几秒里,真夜甚至觉得从客厅另一侧传来的电视声响似乎也都随着自己漏掉的那拍心跳一同远去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过度紧张的错觉与走神之下恰被点了名的瞬间惊悸类似虽说也有些茫然无措但更多的还是对实感的欠缺。
“看这表情是不知道吧?”夜斗以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神情叹气道。
“不那个……”无意识地咬了咬有些干涩的下唇,真夜在那双眼睛望过来的瞬间,终于找回了自己掉线已久的逻辑思考能力。
“夜斗先生试问您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是依据什么来判明您口中之事真伪的?如果说……您指的是我对自己的现状是否知情那还请大可不必在意这一点。”她一边回忆着脑海中所剩无几的相关剧情一边试图将自己现在的设定代入对方的理解。
“虽然现在我应该只是意识形态并非具有物理意义上的生命特性,本就难以谈得上生或死的概念。况且与灵魂出窍的半妖、生灵不同,我身上也没有连接本体的……那个那个像尾巴一样的……”
“绪。”夜斗好心地替她补充道。
“没错就是那个!”真夜点点头,“这样一来既非妖魔也非半妖是不是就感觉和那些满怀遗憾、徘徊在世间不愿往生的亡灵有点像了?”
在动漫的设定中这种留有执念的人类灵魂会遗忘生前的真名与记忆、留存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间,或被妖魔吞噬同化,或被神明赐下名字、成为神器并开始崭新的生活。
“但又与神器们不同我的记忆可是完完整整地保存在这里的,没有一点空缺的片段!”她越说就越觉得思路流畅,不觉加快了语速,并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一脸确信地道,“所以,在排除了是神器的可能性后,夜斗先生就把我错认为同类的存在了?”
至于去相信他说的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别逗了,她现在应该还好好地在学校……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还没等她想清楚自己这次进入游戏前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夜斗的回应便打断了她继续深究下去的思绪:“原来如此,你是这样理解的……倒也说不上错。”
“那……”
“但是好像总觉得有些误解……嘛,算了,既然谈到记忆这一点,应该还没有谁和你说过有关神明、还有神明诞生之初的记忆相关的事吧?”
“诶?那是什么?神明诞生之初是有记忆的吗?”真夜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这似乎和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吧?
“不,恰恰相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模样的祸津神微侧过头,眼神悠远地望向窗外被层层树影遮挡的靛蓝夜空,“除了由人类升格而成的神明以外,能以诞生这个词为起点的神明们都是从一片空白中得到意识的,若是缺少适合的引导者……”
“……不,这个就先不提了。”真夜注意到他脸上似有一闪而逝的阴霾,但随即便立刻恢复了先前那种叫人难以交与信赖的嬉笑表情,“我跟你说噢,像那个天神老头子那种从人类升格而来的神,虽然是有以前的记忆没错啦,但因为被人认为是怨灵作祟才建造起了供奉他的神社,老头子的脑袋里除去和诗词相关的本职工作以外,就属那一段被贬官的记忆最深刻了哈哈哈哈!”
“啊……是哦,”真夜自动过滤了他幸灾乐祸的表现,若有所思地道,“所以被供奉之后……人类也可以变成神?”
“没错!只要有足够的信徒和香火!当然,被谁赠予神格的话也是一种可能,但根本不会有哪位神明会去做这种蠢事吧!”夜斗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而后满是自豪地指了指自己,“截至目前,在高天原还是像我这类从愿望中诞生的神明最具人气,数量上也最占优势喔!”
真夜无言地沉默了几秒:“说起高天原的话,难道不是天……”
就在真夜即将把那个作为三贵子之一的神明名讳脱口而出的瞬间,夜斗动作飞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能说出来……那个名字。”
真夜僵硬了两秒,突然一个奋力挣脱那只手,满脸崩溃地用袖口开始擦拭那一片被他触碰到的部位:“手、手汗好重!!”
天哪,真的是太……尽管对方是真男神……真夜也完全承受不来被这一手汗直接怼脸的冲击啊!
“主人,需要这个吗?”鲶尾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方巾。
“要!谢谢!”感动无比地接过了自家小天使手中的救命稻草,真夜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该选择直接点的方法,随即转头对已然被打击得褪了色的某位神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请允许我失陪一下……还有,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洗手间在哪吗?”
“啊,我来带路吧,”同样深受手汗困扰的雪音发自内心地为她叹了口气,主动站起来挥了挥手,“这边。”
跟着前方引路的金发少年,逐步走过被铺以绒毯的柔软地板,来到了目的终点的真夜微笑着向雪音道过谢后,轻一用力拉开了面前的侧拉门,随即迈步而入。
啪。
“终于……活过来了!”总算是好好地清洁了那片正面承受过攻击的区域,真夜两手一拍自己的双颊,从盥洗台中抬起脸来,恰巧对上了镜中倒影看向自己的双眼。
“……蓝色的?”她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再度凝神向镜中望去时,那双眼瞳中的浅淡蓝色却又像是幻觉般消失了。
她左右晃了晃脑袋,镜中绑着高马尾长发的少女也跟着摇了摇头,双瞳的色彩是再普通不过的乌黑。
和那家伙的颜色弄混了吧……真夜无奈地扶额叹息着,随即再度从镜中的倒映中扫视过这间干净整洁的卫浴房间。
与客厅中的布置类似,除去同样简约低调的装修风格之外,这个卫浴间的各处也基本都铺有绵软的绒垫、绒毯在打开水龙头之前,她甚至还特意摸过洗脸台边上的那片毯面:柔软且手感顺滑,显然有人会定期对其打理、更换。
那位不知名的屋主莫非是个绒毛控吗?猜不到其他可能性的真夜也只能往这个方向上想了。
不再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真夜重新回到客厅入口处,却不由和身旁的雪音一同被惊吓得瞪大了眼:明明他们只是离开了一小会的工夫,为什么夜斗这家伙就已经把阵地转移到会客厅另一边的酒柜旁了?还强拉着她家乖巧可爱的被被?
真夜愣了数秒,突然惊醒过来,几步上前把那个硬要给别人灌酒的祸津神挡在身前:“喂,等一下!你……”
“明叶啊,来得正好!你家神器……啊,不对,付丧神的话应该是神使……嗝。”夜斗举着酒杯的动作一顿,立即又兴致满满地试图将那个杯子往真夜手里塞,“来,我们继续!这回有酒助兴应该能更顺利点……嗝。”
“我、我不是……”
听到身后熟悉的、开始走音的低沉声线,真夜心中暗道不妙,回身扫了一眼那张遮挡在白布兜帽下、俨然隐约泛着酡红的脸,立即头疼地转向一旁的打刀少年:“清光……他被灌了几杯?”
“一杯……”被点到名的付丧神也有些发懵地眨了眨眼,而后才反应过来地把手中的酒杯往旁一放,连连摇头道,“主人!那个,我们阻止过的!可是这个人说……”
“拒绝我的酒就是不尊重……嗝,我!不尊重我也就是不尊重你们的主人……”满脸酡红的神明说着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清酒,还高声为自己正名道,“还有,不是人,是神!我可是正正经经有运营执照的正牌神明,给我记住这一点!”
“……神,难道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哈、哈哈哈……”鲶尾的双眼中明显写满了幻灭二字。
真夜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情绪,先是吩咐尚未沾酒的两位刀剑男士把已然被烈酒放倒、随时有可能开始仿品相关碎碎念的山姥切国广带回到客厅,让唯一没有离开电视机前的太刀青年给他腾个休息的位置出来。而后,她才在身后大河剧节目的肃穆背景音衬托下,微笑着看向那位开始耍小孩脾气、死命和自家神器争夺酒所有权的幼稚神明。
“雪音!你这家伙,快放手!”
“不要!这酒又不是夜斗的东西,不经主人同意拿过来和偷盗有什么区别!所以……快放回去!”雪音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个本性难改的家伙。
“没……嗝,没事的,我已经事先和人家打过招呼了!”夜斗得意地一扬眉,说话的底气十足,“所以这才称不上偷……顶多也就是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