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中黄昏一词的词根为自万叶集中的“谁彼”。据说是因为日落前后光线昏暗,人们在路上擦肩而过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会彼此互相轻声道出这一句特别的问候“您是谁”。
当这白昼与黑夜交替时出没的朦胧悠远被写入物语便容易被人为地添上一些与神鬼妖魔的邂逅。而在这个不能用常识衡量的游戏副本地图被自动代入其中一方的身份似乎也不算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了。
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真夜很快便坦然地面对了这不曾预料到的展开倒不如说跑到街边几家尚未关门的店铺里、穷尽各种方法吸引他人注意力的行为明明都以失败告终了,这种被当成透明人的初体验竟还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似乎还是挺带感的么?”望着眼前正摸着脑袋纳闷门口的看板何时被自己拿回了店里、而对真正的始作俑者视若无睹的料理屋老板真夜想的却是本丸里那群因服装风格而惨遭嫌弃的受灾联盟成员们脸上也没忍住浮现出了笑意“这下哪怕奇装异服也不会被围观了吧……咳咳话说果然连我也觉得那些服装……”
“你……没事吧?”与其他几位刀剑同僚一齐赶到审神者身边的时候金发碧瞳的打刀青年耳尖地听到自家主人模糊不清的嘟囔声,不由地有些担心:审神者难道是被眼前的现实冲击过了头都开始精神恍惚地面带微笑着自言自语了吗?
“嗯?啊啊,没事没事。”少女对他难得的关切表现出了再正常不过的态度最后还附以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谢谢你的关心!”
或许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的笑意太过温暖和煦他竟猝不及防地产生突然被她贴近了身的错觉。与自家审神者至少还有好几步远的付丧神下意识地扭过脸往后退了一小步:“……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让你道谢的事。”
“嘛山姥切先生总是这么不坦率的话,主人可就被抢走了噢!”恢复了精神的鲶尾毫不客气地填补了他退开的空缺,笑着挽过少女的左臂用下巴撒娇般亲昵地蹭了蹭她这一侧没有别着肩章和穗带的肩膀,而后示威性地向在场的另一位打刀挤了挤眼,“你说对吧,加州先生?”
没等到还有些发愣的被挑衅方作出反应,一根手指便同样毫不客气地弹上了他的额头:“别闹。还有,从现在开始不准用主人这个称呼……大将之类的也不可以!”
“诶?为什么啊?”鲶尾头顶的呆毛一下子就垂了下来,“既然平时别人又注意不到我们,就这样叫也没事的吧?突然之间改口会不习惯嘛。”
“不行。”审神者对美貌少年的撒娇攻势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态度,“就是不习惯才要趁现在多适应。再说,既然黄昏时有人能看见我们,那就不能完全排除有人在其他时间段内注意到我们的可能性……万一到时候穿帮了怎么办?”
事实上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回到了熟悉的现代氛围,哪怕知道这边仅仅是个真实得过了头的支线副本地图,但这也并不妨碍真夜在听到那些已然听惯了的称呼时、产生强烈的尴尬情绪。
穿帮?鲶尾歪了歪头,不是很懂自家审神者使用这个词语的理由: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需要掩饰的东西吗?
少女没有给他细细思考的机会,叮嘱完抱着自己手臂的胁差少年后便转向其余三名付丧神:“你们也是!除了能体现主从关系以外的称呼……随便按你们喜欢的叫法来就好。”
与扯着白布兜帽默默点头的山姥切国广、泰然微笑着应声的髭切不同,加州清光过了几秒才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诶……诶诶?!喜、喜欢的称呼……”
真夜有些好笑地看着少年染上红云的秀美脸庞,故意打趣道:“怎么,难不成清光已经忘了我那个告诉给大家的名字了?”
“才、才没有!”被点到名的少年立刻提高声音为自己澄清道,“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重要的……
些微的恍惚过后,真夜笑着抬手摸了摸那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是是那么的话清光就先好好考虑一下称呼的问题?”给有些炸毛的清光喵抚顺了毛,她看向一旁迟迟找不到合适机会开口的山姥切国广,才惊恐地发现对方似乎阴暗得都快要长出蘑菇了,连忙清了清嗓试图补救。
“咳嗯,哟西,这个话题先告一段落……来,被被刚才有想说的话吧?”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自己,成为焦点中心的拘束感甚至比那个早已习惯了的奇怪称呼更让青年紧张:“……不要那么看我。”
一人三刀立刻配合地低头盯着路面的地砖,假装正在认真细数其上的纹理条数。
至于哈?你问他有没有反抗过这个古怪的称呼方式?在审神者当时振振有词地列举的一二三四条原因下,他差点都以为这才是自己的本体……啊不对,本名了好吗!
酝酿了一会,金发碧瞳的青年轻咳一声正色道:“除了刚刚说的黄昏时刻以外,还让我比较在意的一点是……那两位,似乎是在我们注意到之前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在注意到之前……”真夜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似乎从纷杂的表象中抓住了一丝头绪。
“……”由于初来乍到过于兴奋、没怎么留意同伴状况的某把胁差和某把打刀只得心虚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平时语速一向慢悠悠的髭切也在这时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如既往地缺乏力度和紧张感:“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呢。从到达这个时代开始,就没看到那两个孩子……唔,是不是落在本丸里了?”
“那怎么可能啊?!”其余几人异口同声地驳回了这个假设,互相对视数眼后,纷纷相继给出自己的理由。
“我可是有好好把大家都编入队伍的!”真夜信誓旦旦道。
清光不甘落后地举起了手:“那两人和我们一样都在罗盘的光芒里啊,我也亲眼看到他们的身影一点点变淡了!”
“传送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把手从退肩膀上放下来呢!”松开抱着自家主人的手,鲶尾轻晃了晃食指,“所以如果传送真的没有把骨喰他们算进去的话,我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吧?”
最后找不到什么全新有力证据的山姥切国广只好点着头小声道:“嗯……我也……嗯。”
“那么,难道是传送出问题了?”真夜忽然想到这个可能性,沉吟道,“……唔,感觉似乎也讲得通,传送的出口变成了通往不同地点的分歧处,但是为什么……”
“让人完全搞不懂呢,”清光替她将难以解释的部分说出了口,“明明以前出阵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也没听说过其他审神者有类似的经历啊!”
“但是,这次的出阵也是前所未有的吧?所以会发生怎样闻所未闻的意外情况似乎也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了。”收起平日的轻松态度,鲶尾脸上此刻的表情就如他拔出本体剑身战斗时那般认真慎重。
“那么,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髭切偏了偏头,问出了当前最核心的问题,几缕柔软的浅金发丝顺势垂落到他的颊上,在路旁冷调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清冷的银白色泽。
“在这附近……就好了。”金发碧瞳的青年侧过身,抬头望着被建筑物遮挡了小半的天空轻叹了口气。
从刚才开始便沉思不语的审神者终于开了口:“髭切先生,麻烦将手上的箱子给我一下。”说着,她向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
顺应了要求递过手中还有点分量的行李箱,髭切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踉跄了一下后才将其放到地上似想开箱的少女,一边就听到了加州清光的惊讶嗓音:“诶?等等,主人你这是要在街上……”
“清光,称呼?”已打开箱锁的审神者一下子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等到黑发红眸的少年支支吾吾地给出“真、真夜……大人”的答复,这才好心饶过了他,点着头掀开了箱盖,“不就是确认一下里面装的道具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等等?是她的打开方式有问题吗?
真夜一脸茫然地在付丧神们凑过来之前阖上箱盖,然后定了定神,才再度伸手打开那个印有复古十字架花纹、在她眼里中二感十足的旅行箱。
防尘罩的半透明材质完全遮挡不住其内那几套特征过于明显的换洗衣物。以及被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内衣裤。
她颤颤巍巍地撕下那张被贴在衣物防尘罩表面的便签,耳边也似是随之响起了笔迹主人那恭敬有礼的声音:“装满道具格以后,我看这里还剩余了不少空间,就参照从加州那边拿来的杂志上的服装风格,为您准备了这些替换服饰以备不时之需……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谁会穿着这种衣服武运昌隆?!
“呵……呵呵呵……长谷部……”几位刀剑男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敢上前打扰此刻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深深地低下头连连发出可怕笑声的审神者,只好低下头。替那位仅能在台词中出现的同僚默默哀悼了几秒。
最后还是鲶尾与清光二人硬着头皮对视了一眼,前者小心搀起已陷入眼神死的黑发少女,后者则是快速地合上箱盖、拎着箱子几步冲进了路旁这家刚点上营业夜灯不久的料理店:“所以啊,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慢慢看不好吗?”
真夜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恢复了精神,向前举起右掌大喊着阻止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