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那些非日常的世界再怎么令人目眩神迷,对就读于东京某国立大学情报理工学系的海外留学生来说明叶还是得着眼于自己的现实按部就班地完成手上那些尚未发表的论文和实例测试这些早在一年多前便筹备要与国内知名游戏公司argus合作进行的保密项目也终于在近几个月内开始为她带来金额不菲的收入早已不仅限于单纯的学术研究了。
能带来经济效益的新领域前瞻研究令明叶在指导导师心中的重要性水涨船高不说,甚至还让她拥有了一间专属的小休息室就在被分配给她的研究室数墙之隔的地方,待遇可以说是十分不错了。
经受了今日凌晨意外的凉风洗礼明叶不出意料地于今天展开工作的一个半小时后、在昏沉迟钝的大脑中意识到自己频频犯困又打喷嚏的某个可能原因:自己大约是受凉了。
精密的研究容不得任何失误加上导师也有事外出因此仅思考了三秒明叶便果断地作出今日放假的自我决定。她一边和其他几位同学分别打了招呼一边走向自己的研究室座位。
但明叶才刚一转回视线,几乎瞬间就注意到了某个被放置在她电脑显示屏旁的诡异物体顿时脑袋开始止不住地发懵。
她呆愣了几秒才想起来去问其他人,但被她问到的那几人基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无论是忙于项目还是在偷偷摸鱼他们既没有看见有陌生人出入研究室也没留意到那只与周围现代化布置完全不符的传统手工艺品到底是何时出现的。
“哎呀,仔细看看的话这只人偶的做工还是很棒的嘛!”在她临近座位、性格外向的短发女生越过书桌间的挡板看了那礼物一眼不由出声打趣“价格肯定不便宜,说不定是哪个对你有想法的学长学弟送的呢?”
“可女孩节不是早就过了么……”大脑似乎稍稍清醒了些,于是明叶不着痕迹地笑着将话题的走向从这个微妙的主题引开“而且,我听说一般这些人偶都是由家中长辈传给小辈的呢。”
“诶,明叶同学知道得好详细啊……”
礼节性地应付着身边女生的同时,明叶随手在桌上翻找了几下,也没有看到任何留有赠言的字条、卡片之类。
……可疑。太可疑了。
虽然对人偶并无恶感,但自从经历了某灵异向逃脱游戏以来,明叶每每看到这种留着黑色长发、画着漆黑眼珠的和服娃娃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瘆得慌。
不管是丢掉还是留下似乎都不是什么合她心意的处理方法,明叶头脑发晕地纠结了好一会,才使用自己这骤然降低了数个档次的判断力作出了决策。
眼不见为净。
拎起蹭课专用的手提包,明叶愉快地决定像以往那样去人文&文学部的大教室附近转转,若听到感兴趣的内容就静悄悄地进去找个位置,通过各色各样的不同讲师所描绘的或主观或客观的社会各方各面,来加深她对自己如今身处之国的了解。
……不管怎么说,她身上至少也流淌着一半属于这个国家的血液,那些试图更接近它一些的想法应该也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吧?
徘徊不定的脚步最终在某间阶梯教室的后门处停了下来。
“……那么,有关真言神道的题外话暂时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请大家重新回到幕末时期出现的一灵四魂说……”
黑衣黑裙的少女在半开的教室门边张望了几眼,很快便顺从了内心的想法,尽量保持着安静,在后排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将包中的笔记本、自动铅笔和录音笔连同手机一起放到了桌上,然后开始试图跟上那名上了年纪的老教授的教学进度。
事实证明,她随身携带录音笔的举措真的是太明智了。
“……对应着一灵的是与天联系在一起的心灵,而荒、奇、幸、和四魂则是统摄……”
明明是想好好听课的,但不知是此时使她头脑迟缓的风寒的错,还是老教授太过平缓、毫无起伏的语调有着意外强力的催眠功效,明叶不多时就在席卷而来的睡意下节节败退。
尽管挣扎着想要坚持完成蹭课的初衷,那颗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脑袋终还是落了下去,倒是那几簇不那么服帖的头发比她本人还要挺立地坚持了下来在意识边缘的朦胧交界处,明叶甚至还因身处安静角落、没人会看到自己的犯困糗态而小小松了口气。
然后,她便做了个梦。
失去在夜里天马行空地放飞自我的资格后,这个白日梦成了她近期第一次混乱而又毫无逻辑的意识体验。
没有护栏的高楼楼顶酷似自然界中的悬崖峭壁,而她站在距离边缘一步之遥的位置,稍向外探一探头便能看到那片宛如无底洞般的漆黑幽邃。天空中无数被光笼罩着、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如天使一样张开了与身体不成比例的翅膀围绕着她,像是在拥戴、致敬,又似在庆祝、歌颂。
又或者……
是在哀悼。
在意识到这个词语的瞬间,她突然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带着自己也感到矛盾的困惑和平静踏足面前的虚空
坠落。
本该是梦境主宰者的她,如今像被捆缚起来的囚徒一样,在这似永无止境的黑暗牢笼中承受着冰冷如刀割般的凛冽狂风和无尽的失重之刑。
嘭
不是身体与水泥路面撞击后发出的死亡宣告,而是现实中不自觉抽动的腿部肌肉让她不偏不倚地一脚踹到了座位的横杠上。
呜……惊醒过来的少女猛地抬头捂住嘴,环视四周的同时不忘观察那名似有所觉地投来视线的老教授。直到发现对方并无愠色、并继续回身讲解课文,她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但是小腿上骤然爆发的抽痛让她意识到这口气似乎松得有些太早了:上课打盹能打成肌肉痉挛的,她可还是头一次经历啊?!
这多少带着点玩笑心情的欲哭无泪很快就变成了咬着牙的强撑事实上,明叶根本就不知道这所谓的很快究竟是过了多久,被疼痛折磨的每一秒在她的感知里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一样,完美地为她诠释了度秒如年的概念。
而昏沉的头脑更是为这糟糕的情况雪上加霜,明叶真的几次怀疑自己就这样痛晕过去都不足为奇。至于身体因抽痛而不自觉微微颤抖这种小事她哪还顾得上,能咬牙强忍着不发出痛苦的低吟就很好了。
“……没事吧?”被痛觉模糊了其他感知的迷蒙中,传来了一个让她听不太真切的声音,“等……抱歉……礼了……”
在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模糊意识中,痉挛的小腿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比先前还要剧烈得多的痛楚。明叶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大脑也连带着清醒了许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右侧腿上多出的、不属于她的微凉感触。
“……请暂且忍耐一会。”一个温润平和的男性嗓音如此道,有礼的谦逊措辞和温和的语气也无法叫人忽视那毫无平仄的声调。
不自觉将关注点放在某处的明叶却不觉一震:“物吉……?”这个音色,她没听错吧?
正半蹲在少女身侧、替她按摩腿部肌肉的人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才继续手上的轻柔动作:“……不是。但是还请放松一点。”
其实话才出口,明叶自己就意识到不对了:再怎么相像,哪怕才刚来到本丸,物吉小天使也绝不会使用这种没有起伏和情绪的说话方式的。
痉挛带来的疼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走神间,被疼疼疼刷屏的脑海中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清空弹幕的按钮、变得无比清明。然而这股清明很快便因小腿处传来的触感,被满溢的无措和不可控制的慌乱取代了。
好在那人似也发现了她好转的状况,在她下意识作出挣脱动作之前就松开了手,一边脸色不变地轻声赔着罪,一边不忘将稍被卷起了边角的黑色长裙从膝盖处重新放下,遮挡住那双线条好看、被包裹在黑色丝质长袜里的漂亮小腿。
等到冲到头上的羞恼与被陌生异性触碰到的心理厌恶感消散得差不多了,明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向刚刚那位帮助了自己的同学道谢,转头却没有看到任何身影与她最开始挑选空位落座时的记忆一致,距离这个安静角落最近的学生也有七八个位置的间隔。
……难不成真的是物吉小天使突破次元壁的鸿沟了?明叶不禁伸出手,隔着长裙的布料摸了摸那一片仿佛还残留着当时感触的部位,莫名地感到脸颊上的热度迟迟无法退去。
事实上只与她仅有两个座位相隔的男生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淡水蓝色的乱发一如既往地与它的所属者一样毫无存在感。
好不艰难地熬过了上午剩余的授课时间,明叶甩了甩愈发昏沉的脑袋,打起精神正准备将桌上摊开的各器物收回包里,却在拉开手提包的一瞬间僵住了。
之前不知被谁摆在她研究室书桌上的那个人偶,此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这里?她一直放在身后的包里?!
这回,它身上还多了张一笔一划写成的便条“请带上我”。
莫名渗出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衣物,大脑的混沌好像也因此消退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