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开学时的大学是一片战场,那么放假后就需要打扫战场。
“战场”就是我们几个人破碎而流连忘返的青春,我们需要一场喘息,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我们可控之外的故事,这些事情需要一个交代。
寝室里只剩下了我和胡志,我问胡志,图图会不会原谅我。胡志说,与其坐着想,不如靠行动去弥补。
胡志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了李袭身上:
“其实你对图图的愧疚不亚于我对李袭的愧疚。或者说我对李袭不亚于你对图图。”
我一面笑着胡志啰嗦,一面从胡志口中听到了李袭。
刚开始和李袭整日里偷偷的见面二人似乎还觉得新鲜,但每天这个样子却给二人的心理增添了成千上万的压力。这种压力其实也就是不光彩。
李袭与胡志单独见面经常在胡志面前穿的像个学生一样,并且问她,她有没有少女感。
李袭的行为让胡志第一次冲她发了火:
“为什么一定要有少女感?我如果喜欢少女我就找少女了,为什么一定要找像少女的人?我喜欢你,更多的是你灵魂的层次感以及你这个年龄独有的性格和眼界。假如这些全都转化成少女,那从你身上我还能看到什么?一个不像少女的少女?”
李袭愣住了,她走到胡志面前,看着胡志的眼睛说: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你们这么大也许会喜欢的东西。”
胡志说,那一刻,她从李袭身上看到了她的卑微。
胡志想,自己的话一定是说重了。他帮李袭捋了捋头发,然后说:
“宝贝,我不喜欢看到可爱的东西。也许与我的家境有关,也许性格如此。在我心里,可爱代表不会付出,代表不懂爱别人。”
其实胡志只是想让李袭不要因年龄而变得不像自己,他把这件事定义为“善意的脾气”。
后来李袭又穿回了自己的风格,胡志说,明朗,大方且可爱。我问胡志你不是不喜欢可爱的吗?胡志说,人性的可爱比打扮出来的要强一万倍。
我觉得胡志像个哲学家。
李袭和胡志几乎吃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路边摊,承担着返校迟到而被发现的风险。李袭说,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路边摊了。胡志满腮满股地说:“好养活。”
白天那座废弃楼顶成为他们两个人共同疗愈的地方。他们之间的话题不像是来自于校园这样的环境,更像是两个活了两百岁的人总结人生。
李袭说:“世俗让我们不能在一起,但假如我们是真爱,它真的可以冲破世俗吗?”
胡志摸着李袭的头,说:“哪怕能在一起一分钟,也够了不是吗?”
李袭和胡志的眼睛同时盯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李袭哧哧的笑了两声。
“二十年没有这样关注过天上的云彩了。记得小的时候,我很爱看云。好像不管有多少烦心事,看久了云就都会淡忘了。”
胡志看了看李袭的侧脸,然后把声音调成一个温柔的音阶,说: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不管我们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娶你。”
李袭的眼睛莫名忧愁了起来:
“真的吗?不管我是谁,不管什么事?我是一个很看重承诺的人。”
胡志本以为这样深情的话会换来女孩子的感动或是开心。可李袭忧伤下来的眼睛让胡志觉得,李袭很特别。尽管在一起很久了,但依旧会觉得很特别。
当天上那一朵又一朵的云被浅灰色的阴天驱散,大雨落下来的时候。胡志和李袭却依然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假如因为这场雨分开,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雨水一点一点打湿二人,胡志脱下外套给李袭披上。
尽管外套很快也会被打湿,尽管一定会天晴。
“你说我们两个像不像神经病啊?”
胡志大声说:
“都说风雨同舟,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你看,我们做到了。”
胡志张开双臂,大声高呼。
那一刻胡志想,假如李袭心心念念的忧虑就像这场雨一样,该有多好。过了今天下午,我们的前路一片坦途。
胡志讲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他们二人的爱情似乎是另一个味道的。彼此理解,互相尊重。但我似乎又觉得,过于规范的爱情少了很多。至于少的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后来我想明白了,就像我和图图一样,她毁容之前充满了欢乐,但毁容之后我们之间仿佛多了好几倍的尊重。
而这样尊重,来自于生疏。
念及图图,我看了看窗外的天。夏天似乎彻底过去了,曾经翠绿色的柳条变成金黄色。但太阳还是很大,我想是应该去看图图了。
我给冬香打电话,说就今天去吧。
胡志听到了我们的内容,跟我说:
“南忧,李袭说,也想去看看图图。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吧。”
问及他们感情的隐私性,胡志说相信我们这帮朋友,同时也想对我们公开了。
当李袭再次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穿着一件灰色卫衣,牛仔裤,老爹鞋。这样的装扮让冬香一度没认出来。
“这位同学?怎么没见过?也是你们这届新生?”
李袭捂着嘴,我和胡志却哈哈笑出声来。
李袭说:
“我是你们的李老师,现在是你们朋友了,欢迎吗?”
冬香和我直呼欢迎,紧接着冬香便搂着李袭走在了一起。我对胡志低声道:“你们两个好有心机,去医院都怕别人认出来,穿的比冬香都年轻。”
胡志不满道:“她也就比冬香大个三四岁,你这么讲至于吗?”
我和胡志以及冬香,李袭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我在想病房里的图图现在怎么样了。
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很多水果,冬香提议全部她买单。我们争执不过。冬香才说出了原因:
“她的事情是由我造成的,就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于是冬香大包小包,胡志,我,李袭则两手空空。
图图还在睡觉,或者说是,图图还在逃避。
门外三人站在门口不敢动,我轻轻走到图图身边,拍了拍她的背。
尽管这张脸我看了很多次了,但她扭过头来印入我眼帘的时候,还是让我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图图睁开了眼,说:
“你不用老来,南忧。”
我坐在床边,看着图图说:
“香奈儿?这次不光我来了,还有你的朋友们。”
图图看了门口一眼,随即捂住自己的脸,将头埋在枕头下。大声说:“南忧,你让他们出去!”
我一边拍着图图的背,一边说:
“图图,你不用那么紧张。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正想应该对图图说什么,李袭走到图图身边。
“你就是图图妹妹吧?你是不是不认识姐姐?姐姐可认识你哦。你记不记得你在我的小说网页里给我评论了?”
图图听了一下坐了起来,端详了端详李袭,说:
“那篇李米的糖纸是不是您写的啊。您的笔名是不是叫储君?”
图图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像之前一样活泼的讲话,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个失忆的人找回了记忆。
李袭笑着说:“对啊,我就是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