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青扔下砍肉刀,冲出东市场的大门,玩命地向家的方向北山村跑去。此时他的内心处于崩溃之中。无论是驻足的路人,身前和身后疾驰而过的机动车、非机动车,眼前的世界随着他奔跑的状态跳跃而模糊。郭长青一口气跑到了行人稀少、通向村口的路边停了下来,因为,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我这是怎么啦?持刀杀人?!怎么会呢?郭长青站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从眩晕亢奋的状态里缓过神来,他慢慢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内心充满了恐惧。
回家?怎么向父母交待呀?已经买完、收拾好的公鸡飞了,自行车还扔在市场那,算起来这都是小事,砍人的事怎么解释啊,他又想起了顾文东倒地后,从大衣袖口里渗出的血,如果跑了的徐嘉义他们不去救他,顾文东死在市场怎么办?我不就成了彻底的杀人犯了吗?那我还不得挂着打着红叉的牌子,公判大会结束后游街示众,然后拉到北山挨枪子儿?!郭长青想着想着,流下了恐惧的眼泪。
我不能死!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指着我养老呢!还有刘春梅呢!她刚刚死了哥哥,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我这,我死了,她咋办?跑?!往哪跑?俄罗斯?据说现在跑过去的不出半个月都从口岸移交回来了,往内地跑?去哪呀?兜里加上买鸡剩下的5块钱,加一块都没有50块,坐车的路费都不够。
心乱如麻的郭长青心里纠结了半天,也没有鼓足勇气走进村里回到自己的家,他顺着村前不宽的土路漫无目的的一直向西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个岔道口,他想了想,顺着西北方向通向古城村的这条近路走了下去。
当孙少华打开房门,不单是他,一家人都被眼前郭长青血迹斑斑的模样惊呆了。
“怎么啦?!长青!!”孙少华赶紧把让进屋里。
“少华!还愣着干什么,打盆温水去!孩儿啊?没吃饭吧?少华妈,把饭菜再热热端上来!”孙少华的姥姥下了炕,打量着郭长青,不断吩咐着。
孙少华的养父昨天下午才从煤矿赶回家,带回了狍子肉、野猪肉和林蛙等山珍,这是一家人难得团圆的时候,最为高兴的要数孙少华同父异母的弟弟孙少武了,单单是鞭炮钱,他就分别从父母手里讹了二百元。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收敛屋子备菜准备过年,刚刚简单吃过午饭,郭长青就敲门进来了。
洗完脸,脱掉外罩,坐在暖融融的炕头,郭长青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摸了摸耳朵,这才感到针扎似的痛。
狼吞虎咽默默地吃完饭,在一家人的注视下,郭长青慢慢回忆着,说出了上午的实情。
孙
少华的母亲吓得捂住了胸口,养父默默点上一支烟,弟弟孙少武则伏在父亲的怀里睁大着眼睛,孙少华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拄着拐杖的姥姥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郭长青,打破了沉默:“孩儿啊,听姥姥说两句,我们朝鲜族有句谚语:就算是蚯蚓,踩了也会挣扎。首先的过错不是你,你只不过是防守过当伤了那孩子,还有,不用怕,那个孩子死不了,会有人救的。第二点呢,做个男子汉,好汉做事好汉当!姥姥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人。这件事,逃是逃不掉的,再说也没地方逃,主动到公安局承认去,不丢人!第三呢,这件事的后果可能很严重,你们双方父母如果协调不好,你可能有牢狱的灾祸,就是那了这步,你也不能自暴自弃,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妈妈就跟我说,人的命,天注定,可能这辈了你就得必须过这个坎呢!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少华还是你的哥们儿,姥姥还是你的姥姥。听明白了吗?”
郭长青含着眼泪点点头。
“想做一件事,把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都想到了,就知道怎么做了。”姥姥补充说。
郭长青想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他拉着孙少华来到他的屋里。
“一会儿你陪我回家,这事,我没法向我父母说。”孙少华递给郭长青一根烟,点点头。
“这个顾文东他爹是市委秘书长,如果他家里人抓住这事不松口,我只能进去蹲了,不放心的,除了自己的爹妈,还有刘春梅。”说到这,郭长青看了看窗外,眼圈红了。
“我俩约的是初二到她家见面,估计我等不到那时候,公安局已经把我请去了,你替我去,告诉她,我陪父母去了上海看病,十五以后回来,如果到时候我还出不来,你告诉她实情,接着你告诉她,她考上大学是我最快乐的事,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如果她这样的话,我蹲的就太不值了,还有一点,你不能让我父母接刘春梅的钱,这是刘春成用命给妹妹换的上大学的学费。”
孙少华点着头,眼圈也红了。
当晚八点多钟,郭长青在家里被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带走,临上警车前,他一再叮嘱孙少华不要忘了他说过的话,而此时,他那身材瘦小的母亲,已经哭瘫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