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不顾陈谦的阻拦,道:“我表嫂的姨夫从钱塘回来,他可说了,万花楼前任头牌娘子的名字就叫柳莺莺,还善弹琵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莫遇植闻听此言,却忽然哈哈大笑。
众人见他这样,不明所以,莫遇植笑够了,这才道:“既然你那个表嫂的姨夫从钱塘回来,怎么会不知道万花楼的头牌柳莺莺已经亡故了?钱塘府衙里,户籍都销了,他跟你说了没有呀?”
“这……”阿絮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强行道,“那也有可能是她假死,改头换面来到我们陈家村呢?”
“哦?这更奇了!你们陈家村有什么?这位姑娘,真如你所说,我这外甥女曾经是万花楼的头牌,那她攒下来的银子,买你们十个陈家村都绰绰有余了吧?为什么到钱塘买个好宅院享福,而跑到这地方来过苦日子呢?”
阿絮方才未经思索,话说出口的时候已觉有漏洞,现又被莫遇植连连质问,一时也不知道答些什么。
她看向柳莺莺,见她面色平静的站在阿石面前,阿石的手还牵着她。阿絮心头的怒火一阵阵涌了上来,她道:“既然她不是头牌娘子柳莺莺,为何她一句辩解都没有呢?!”
柳莺莺被阿絮指着,阿石见了,背过身将柳莺莺挡在身后,他则警告的瞪了一眼阿絮:“把你的手放下。”
“姑娘问得好啊。”莫遇植道,“我外甥女是不愿意提及旧事。莺莺,来,傻姑娘,你爹的事没什么好丢脸的,舅舅帮你说。”
柳莺莺被莫遇植拉了过去,说了这些安慰的话,她虽不明白莫遇植想做什么,但她知道他今日是约定了来送新的户籍的,料想是给她编了什么新身份,遂装作委屈的模样由莫遇植拉着。
莫遇植拍了拍她的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份户籍文书,道:“诸位,看好了。这是我外甥女的户籍文书。她爹本是前任学政大人的副手柳向东,因学政大人获罪流放,他爹也下了大狱病死了,死前叫她来投奔我这个舅舅。”
众人都去看那户籍,可谁也不认识字,倒是陈谦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果然是柳莺莺的户籍文书。
阿絮见陈谦读完,不服道:“我们都认不得字,谁知道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莫遇植将户籍收起来交给柳莺莺,笑问阿絮:“我问你,你说她是钱塘的头牌,除了听你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说了几句只言片语,可还有其他证据?”
这话把阿絮给噎住了,她上哪找证据去。
“巧了,我还有一份证据。”莫遇植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来那个梨花木盒子。
柳莺莺看到那个梨花木盒子,眼睛瞪得老大,他怎么把这个拿来了?不是让他丢掉吗?
莫遇植缓缓打开盒子,只见他从里面拿出一条破旧不堪的手绢,这手绢上绣着两只黄莺。莫遇植把手绢展开给众人看,道:“这是我妹妹生前亲手绣给我外甥女的。”
他又从盒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狗娃娃,也是破破烂烂的,道:“这是我从前去看她的时候送给她的。”
莫遇植掏出盒子里最后一块玉扳指,那扳指的成色不太好,莫遇植托在手上,道:“这是我妹夫临终前交给她的,权当来找我的信物。”
柳莺莺看着这三样东西,眼泪簌簌流了下来。那三样东西并不是莫遇植所说,但确实都是她从前的旧物。
柳莺莺想起了很多往事,她想起有一回,他爹要去卖她做丫鬟,路上经过一个卖布娃娃的摊,她看入了迷,她爹骂她:“看什么?老子哪有钱给你买这些?还不快走。”
但没有多久,她爹竟在地上捡到那摊贩掉落在地的一个小狗娃娃,他捡起来拍拍灰递给小小的柳莺莺,道:“喏,拿去,这回可得勤快些,别再被送回来了。”
小小的她紧紧捏着那个小狗娃娃,亦步亦趋跟在她爹身后。
后来,她在万花楼跟着许妈妈学艺,渐渐有了名气,虽还未开迎客宴,但早有一些人给她送些名贵东西来。
她爹见她有了钱,常来楼里找她要钱,后来被许妈妈发现,用大棍子将他打了出去,再不许他进来,他就变着法的卖可怜,托人递进来这么一方绣着两只黄莺的帕子,那两只黄莺一大一小,其实并不是取莺莺之意,只因他爹名字里也有个“英”字,不过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忘本。
最后那枚扳指,是那年他过五十岁生辰,柳莺莺随便买了个便宜货送给他,哄他是五两银子买的。也不知是当不出好价钱还是刻意想显摆,他竟一直没卖掉,直到他突然病死,临终前托人把这扳指送还了柳莺莺。
柳莺莺还记得,那个送扳指的小孩说:“你爹说,他这辈子亏欠你,死了也没什么能留给你,这扳指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让你拿着买点好吃的,以后他会在天上保佑你。”
她当时说:“谁要他保佑,死了就好。”
这些旧事涌上心头,柳莺莺百感交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阿石忙替她擦泪,众人见柳莺莺哭成这样,只道莫遇植所言非虚,纷纷指责起阿絮来。
“阿絮,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孽!”
“是啊,还不快跟莺莺妹子赔不是。”
“难怪啊,刚刚阿絮说的时候我就怀疑,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花楼,窑姐写的字还能比正经读书人还好?若不是从前家里当官的,怎么可能有这个学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莫遇植所说的话可信,若不是家里遭难,哪能跑到这穷地方来?如今人家舅舅又有户籍又拿得出信物,不比阿絮那些轻飘飘没有根据的传言来得可信?
阿絮见众人都指责她,脸上火热热的,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她忙回头看陈谦,心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陈谦能像阿石护着柳莺莺一样,站出来帮她说句话。
陈谦看到阿絮求助的眼神,刚要站出来就被村长夫人拦下了,村长夫人居高临下道:“阿絮,还不给莺莺和她舅舅赔不是。”
陈谦被他母亲一拦,顿时退怯了,弱弱的看了阿絮一眼。阿絮见他这副样子,冷笑了一声,道:“我是该赔不是,难道,你就一点事都没有吗?那鼠药,不是你给乔姨和娟儿的吗?”
阿絮愤怒的指着村长夫人,村长夫人被她的话吓得身上都颤抖了,她哆哆嗦嗦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石听到鼠药两个字,瞬间就看向了村长夫人,乔姨的事情他知道,可娟儿的鼠药是怎么回事?
陈儒听说莫先生来了,也闻讯赶来,听了一会儿正好听到娟儿鼠药几个字,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事他一直不明白,他姐姐好好的在床上躺着,从哪里翻出来鼠药自尽的?
二土跟陈儒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事严重。他们家的人因为有丧事在身,除了他和付婶,其他人都没来阿石这里,只恐冲撞了,现如今涉及娟儿死因,他忙跑回去将几房的人都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