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殿下别看,小心野狗脏了眼。皇上就在前面,我们已经快到了。”
马车再次开始行进,直直碾过他的手,碾碎骨头,碾碎尊严。那孩子伏在地上,没有一点痛呼,只是蜷了一下身子,静得像死去一样。
二皇子燕明秋感受到异常的晃动,拉开帘子的一角,向后方看去。
李公公口中的“野狗”趴在粗糙沙砾的地面上,比蝼蚁更卑微,可燕明秋透过他额前凌乱的发丝,看见他望向了马车,望向了马车里的他,没有半点乞求,没有一丝悲伤和绝望。
那双明亮的双眸里映着滔天的火光,炙热到几乎要把燕明秋的灵魂撕碎。
雪花轻轻落在马车的窗棂上。
下雪了,但没有一点凉意,有的只是愤怒的滚烫的火。
雪花沉沉地压上他的身躯,似乎想盖住这片痛苦的土地上所有的过往,连带着真相一起。
那一幕是他永远无法走出的深谷,它几乎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那一双眼睛几乎无时无刻不告诉他,他是罪人,他无能的父亲害死四万百姓,他甚至无法为冤死的人们讨回公道。
从他那天迷迷糊糊被推上马车那刻起,他就注定要失去所有。
带兵亲征的父亲被南蛮斩首示众,他的头摇摇晃晃地挂在城墙上,他跪在地上,石头膈得哪里都疼,喉咙像被热水滚过一遍又一遍,紧紧扼住他的气管,连哭都成为一件奢侈困难的事。
他们告诉他,他温和慈爱的母亲在长期食用乌仙丸,听闻父亲的事后,意识不清,不慎落井,捞上来时已经泡得不成人样了。
哥哥死在东宫的大火里。
只有他,只有他完完整整地活下来,陷在一片迷雾里,没有了日出。自此身后再无一人,稍不慎就会落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皇位空虚,但朝中大臣没人会让一个除了玩乐什么也不懂的废物继位,更何况燕明秋本就不是太子,他本该成为一方潇洒的侯爷,而不是被逼着直面尔虞我诈,在痛苦和恐惧里度过漫长的日日夜夜。
适时,临玮亲王率兵应征,奋战十日收回岷平,剩余两县成为南蛮的囊中之物。
通天冠临身,金蝉鸣新世,临玮亲王燕胜登基,万人朝拜,期待再一个荼锦盛世的到来。
至于这个荼锦盛世是否临再次幸大周,没有人知道,毕竟,盛世向来只存在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