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任职会上,还没来得及确定李光磊分工,杨得力手机响了两通,还来了一条短信,于是杨得力匆匆宣布“散会”。
分工还没有呢,祝贺的倒来了。当然也不是专为祝贺,而是找信用社同学时,正好知道李光磊到了镇里,也就成了祝贺晚宴。
这些同学与李光磊好几年没见,自是大说大笑大喝,不知不觉间,两个多小时过去,七、八两白酒也已进肚,李光磊脸颊带上了红晕。
“叮呤呤”,铃声忽然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李光磊就是一楞,随即按下接听键。
对方声音立即传来:“李光磊同志,我是杨得力。桦树背村有人要喝药抹脖子,派出所所长张猛打来电话,希望镇里派领导去帮着做村民工作。今天是周末,大多数镇领导都不在,只能是你去了。你要辅助公安机关,千方百计控制事态,化解危局。这是对你的考验,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希望你能圆满完成,我和镇党委也相信你能完成。”
尽管还没有分工,尽管治安不归自己管,但此情此景,李光磊不能推脱。加之酒劲助着豪气,立即爽快应承:“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完成镇领导交办的任务。”
“好样的,司机已经在镇里等你了。”手机里声音戛然而止。
握着手机,看到同学们诧异的神情,李光磊才为之一震:人命关天呀,自己行不行?
行不行也得行,别无选择。李光磊告别同学,坐上镇委书记专车,乘着蒙蒙夜色,赶奔桦树背村。
行驶了大约四、五十分钟,汽车到达目的地。此时的桦树背村已是警灯闪烁,人影摇摇。
李光磊跳下汽车,在司机引领下,与镇派出所和县局经侦队警察见了面。
据张猛介绍,常二楞子参赌并提供场所,自是要被带走。可是其妻申有花却突然闯入,一手菜刀,一手毒药,扬言如果带走男人,便要人前自尽。这么一来,警方投鼠忌器,骑虎难下。
饭桶,全是饭桶。李光磊腹诽着,转头四顾:“闹这么大动静,村干部哪去了?”
一个瘦子哭丧着脸,到了近前:“李镇长,我是村主任常有礼,福来叔是书记,他早就气的趴炕了。你初来乍到,不知道村里情况。我是村主任不假,可根本就不是官,村民好多时候都不买帐。”
“不买帐啊,那你是怎么被选上的?按说你和常二楞子也是本家,你说话他应该听吧?”李光磊再提质疑。
“这,这”支吾两声后,常有礼避重就轻回复,“李镇长,你没来的时候,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好多,可根本不管事,还起反作用呀。我们确实是本家,可要论起来,二楞子还是我叔,他老婆就是”
“放了我男人,要不我就死给你们看。”尖厉女声忽然传出屋子。
来不及再做询问,李光磊跟着常有礼,穿过小院,向屋子冲去。
“申有花,我告诉你,不许再胡闹,乡领导来了。”常有礼迈步进屋,嚷嚷起来。
“常有礼,你他娘的大奸细,出卖乡亲,给警察报信,常家咋就出了你这么个王八蛋?”骂到此处,里屋女声更为凄厉,“赶紧放了我男人。放不放?啊”
紧跟着,“咚”的一声,好似有人倒地声响。
“抹了,抹脖子了。”院里随即响起惊叫。
李光磊大惊,快步冲进屋子。
一脚里屋,一脚外屋,李光磊看到,里屋女人好好的,倒是有一个面袋子躺在地上,空中还飘荡着白色微粒,柜子上也有散落的面粉粉尘。
他娘的,故弄玄虚,李光磊暗骂着,心中为之一松,环视着屋内情形。
里屋女人背靠着西墙,右手抓菜刀,左手拿瓶子。瓶身黑乎乎的,上面贴着标签,标签上字母正是农药名字。
女人大约四十一、二岁的样子,和外屋那个被警察扭着的男人年岁相仿。
疑惑的盯着李光磊,女人说了话:“你是谁?”
“我是于翰林镇政府的。你是申有花吗?”李光磊说着,另一只脚迈进里屋。
“不要过来,要不我死给你看。”女人说着,把本来平举的菜刀放到肩膀上。然后又道:“镇政府的?领导们都躲着不露面,派一个小屁孩来,毛都没长齐,管屁用。”
“申有花,放尊重点,这是镇里新来的李副镇长,年轻有为的名牌大学生,今天刚上班。”常有礼接了话。
“副镇长?”女人语气中满是不屑,疑惑的打量对方。
李光磊沉声道:“申有花,这是干什么?”
“我是被逼无奈。他们非要带走我男人,带走家里唯一的男劳力,我一个女人家,又上有老下有不寻死还怎么活?”说话间,申有花晃了晃双手的东西。
李光磊盯着对方:“申有花,常二楞不但参与赌博,还在家里设赌,你又妄图阻挠执法,这是”
“快算了吧,少给老娘讲这些大道理。”申有花厉声打断,说的理直气壮,“农村老百姓们累了多半年,大冬天冷嗖嗖的,人们好不容易歇几天,还不让乐呵乐呵?哪个村子不是这样?农村不像城里,没有什么电影院、舞厅,不玩几下小牌,能干什么?其实我跟你说,人们玩的都很输赢也没几个钱,用城里话说就是娱乐,娱乐怎么犯法呢?就因为这么几个钱,就要抓走我男人,让我男人坐大牢,这不是欺负人吗?这就是不让老百姓活。”
“申有花,你不要混淆概念,娱乐和赌博完全是两码事。到底人们输赢多少?这里可有警察在场,你撒谎也没用。”李光磊手指外面,脚下轻轻挪动了一步。
“也,也没几个,也就千数来块钱。”申有花支吾着。
李光磊起了高声:“好大的口气,还说也就千数来块钱。家里一年能收入多少,孩子上学又花费多少?这好几千块钱能办不少事呢。这就是纯粹的聚众赌博,是政府一贯打击和禁止的。我告诉你,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配合警方执法,为你男人争取宽大处理的条件。只要你们不再横生枝节,你男人应该也不会坐牢的。”
“不会?那他们为什么抓我男人,为什么非说判个十年八年的,为什么”申有花用了一系列排比句,根本都不带打磕的。
从申有花话头来看,警察们说话也确实欠考虑,但李光磊当然还得站稳立场,进行劝说。
别看申有花是个农村妇女,搅起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当然她那都是胡搅蛮缠,但却也总能多少抓到一些漏洞。
就这样,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两人“交锋”了四、五十分钟,李光磊也向前累计挪动了多半米。
虽说有策略的取得了一定成果,可李光磊也遇到了新问题。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喝下了差不多一斤白酒,本就晕晕乎乎,再让屋子里烟味和臭脚味一薰,李光磊只觉阵阵恶心,也不免更为上头。
忽然,申有花“啊”了一声,右手菜刀放到衣领处:“李,姓李的,退回去,赶快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