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虽然尚未完全消退,春天的气息却已悄然浸润着禾襄市的角角落落。李震宇漫步走在郊区一条两排林木夹峙的乡道间,阳光和煦温暖,透过干柯枯枝缝隙静静的洒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皱眉凝目,一声不响的注视着遥远的茸茸青色的地平线。地平线上,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孩童挣脱父母怀抱,倒腾着两条小腿踉踉跄跄前奔,徒劳的追逐着面前丈余多远处的几只斑鸠;每当斑鸠受惊窜起,翩然落下,孩童便拍着两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飘过嫩青的麦田,穿过金黄的阳光,久久回荡在李震宇的耳旁,使他依稀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然而即便是这样温馨恬静的一幕也未能缓解李震宇心头上的压力;此刻,独立乡道间的他隐隐感受到了股股燥热,丝丝懊恼。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站在一株白杨树前,仰头望着那斑驳皴裂的树皮,李震宇从兜内摸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珠,口中喃喃的发问道。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他费尽周折,先是操纵市场酒黍价格上涨,逼得“香雪”公司额外支出了数百万元的资金;后又打通罗柏伟的关节,使得“香雪”公司的六亿八千万元贷款迟迟不能兑现;此外,针对“香雪”公司,又明里暗里使出过不计其数的绊子。为此他倾注了多少心血花费了多少资金啊。眼看即将把李进前拖入死地,可万没想到就在春节前夕,“香雪”公司竟然鸿运当头,好事临门:国家商务部为响应中央“一带一路”建设号召,特意组织了“中国特色产品万里行”活动,禾襄市的“香雪”和“宏发”两家公司双双报名参与竞争,结果“香雪”黄酒高票入选,“宏发”黄酒则一战败北;李进前由此接到一笔大大的订单,单是预付订金就达到了一亿两千五百万元,为此“香雪”公司的酿酒车间大年初一都未停工。这笔意外飞来的订金自然而然的把李进前拉出了绝境,送上了坦途。——难道这李进前真是孙猴子转世,有七十二变,能绝处逢生能化险为夷吗?不行,必须再想其他办法绊倒他,要不“宏发”公司在禾襄市酿酒界的老大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李震宇转身朝着远在乡道尽头处的黄克敬招了招手。黄克敬背靠他的座驾“奔驰”轿车的车门正在接打电话,看到手势立即压了手机快步跑来,两三分钟后便站在了李震宇的面前。
“李总,什么事?”黄克敬哈腰仰脸,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震宇没有立即答话,只是面色冷峻的盯着黄克敬。黄克敬渐渐有些承受不住李震宇的目光压力了,极不自然的嘿嘿笑着,说道:“李总,我又做错什么事情了?如果我做错什么事情了,你只管批评,我虚心接受……”
“你历来对我的话都是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糊弄我!”李震宇重重的吐了口气说道。
黄克敬斩钉截铁的答道:“没有,李总。我对你的人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拥戴,我对你的话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的落实!”
“是吗?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李震宇的口气骤然严厉了许多,“我问你,那个姓邬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哪……哪个姓邬的女人?”黄克敬一下失去了伶牙俐齿的本领,结结巴巴的反问道。
李震宇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可敬啊可敬,我对你是什么苦心,你难道真的不能理解不能体谅吗?你难道非要等我把一切都明说了才肯低头认错吗?——姓邬的女人原本和姓钱的小子打得火热,几次会面,我都暗中观察过了她的面相,是个破财败家的主儿。我早就警告过你,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可你竟然还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和她暗中姘到了一起。你自以为凡事做得绝密,却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古训啊。你……”
“李总,我,我……”黄克敬的额头上渐渐浸出了汗珠。
李震宇望着黄克敬,面色渐渐霁和下来,道:“回去后立即处理此事。如果我再听到你和她鬼混的半点消息,那就请你从公司走人!”
“好,我回去后立即让她滚蛋,立即!”黄克敬摸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答应说道,语毕转身就走。
“等等!”李震宇忽然叫了一声。
黄克敬停脚住步,转身过来,面色紧张的望着李震宇:“李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震宇背转过身去,一言不发的凝望着遥远的茸茸青色的地平线。嫩青的麦田里,金黄的阳光下,孩童依旧在跌跌撞撞的追逐着斑鸠,斑鸠依旧在咯咯咕咕的飞起飞落,笑声依旧在耳畔银铃般的回荡。许久,李震宇方才问道:“对于李进前的跟踪,最近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没有……啊,有,有,”黄克敬听到是问这事,暗自舒了口气,赶紧回道,“遵照你的吩咐,我命姓胡的连续数月跟踪李进前,最近发现李进前已经两次出入城西同一家住宅小区;再经外围摸底调查,发现在小区内和李进前接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外地姑娘。”
“一个二十来岁的外地姑娘?好,这就有故事可挖了,这就有文章可做了。李进前这人不简单哪:一个光着屁股进城的农村小子,竟能白手起家的接管一家乡镇企业,更难得的是能把这家乡镇企业发展到今天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而且不管是和我们的明争还是暗斗,总能化险为夷,甚至反败为胜。所以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绊倒;要不然,将来禾襄市酿酒界的天下可就要是他的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