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丽说：“嗯。”

关于爸爸的过去，她不清楚，爸爸不会跟她说在外面的事情。

“你不要学你爸爸，我们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坚持，很多时候前景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也许再坚持一下事情就有转机了呢。”

工厂在达珠村尽头，摩托车离开工厂在黑暗的村路上面行驶着，一路上靠着摩托车车头灯发光。

“前面这条路以前是危险地带，有人在前面拦路抢东西。路边放块大石头挡路，人躲在两边，遇到有人停下来他们就从两边冲出来，我们经过这里一定是飞快冲过去，绝对不停。”

车丽听到这里下意识抓紧车后座。

“不用紧张，现在没事了，你看前面装路灯了。两三年前这里很不安全，有人偷啊抢啊，别说你们女人，我们男的晚上都不敢单独经过这里。路上有人拦车，他们拿刀吓唬你，拿棍棒拿砖头拿榔头，什么都有，搜你衣服口袋，钱啊手机值钱的东西都抢走，有些狠的连你摩托车都要。”

“张叔你有没有被抢过？”车丽问。

“有啊，我被抢过一次，太晚下班，找不到人陪同，我自己开着出来了，我想不会这么碰巧吧，想不到真的碰到。钱被拿走了，手机他们也要，他们夺走我的手机，放在摩托车灯下面照看，我说手机是杂牌手机不值钱，里面存了很多电话，大家都是同条村的，能不能不要拿走。他们听我这样说把手机还给我，车子也没拿我的，身上钱没了当破财挡灾了。我跟你爸爸说，你不要这么晚回去，路上危险，你爸爸不听，说他一无所有他不怕。过一阵子厂里保安业仔不信邪，仗着自己有200斤的体重，说他们不敢碰我，他们就是吓唬人。晚上回家被拦路的拦下来，他们拿棍棒吓唬业仔，业仔不给，被人拿砖头一拍，人没了，这下你爸爸怕了。我跟你爸说，钱财身外物，他们要就给他们，你爸爸想到一个办法，在内裤里缝口袋，将钱财手机装在内裤里。我说你这样不硌得慌吗，他说不会，他的宝贝能伸能缩。早上上班我也说他，叫他不用这么早来工厂，说不听，每天一大早来厂里开门，勤快过工厂保安，每天早上保安还在睡觉，他就开门进来了，我开玩笑说干脆保安让你当得了。说到底，你爸爸是孤独啊……车丽，你有在听吗？”

“啊？我有在听。”

张叔在前座说的话被风吹到后面，车丽听得心酸。

“车丽，你在外面过得好吗？你们孩子在外面工作，最重要是平安，现在赚钱不容易，有钱存起来，不要乱花钱，花钱容易赚钱难。你快点结婚，让你爸爸安心，你妈走了你爸爸剩你了，你看我比你爸爸小，我都做外公了，你也快点让你爸爸做外公。”

车丽说：“嗯，我有在相亲了。”

“车丽在相亲了，真厉害，那祝你成功……车丽你还怪你爸爸吗？”

“不怪他啊，张叔为什么这样说？”

“你爸爸担心你怪他，当年的事情，谁都没想到，你妈妈生病的时候，你爸爸在外面卖皮鞋。他说外地皮鞋厂倒闭了，有批男装皮鞋不错，价格又合适，要是能倒腾回来少说能赚几万块。谁也不知道你妈妈病得这么重，你妈妈临死那一天，外面下着大雪，火车停运了，你爸爸赶不回来，没能见到你妈妈最后一面。你爸爸早些年走南闯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到处跑，他吃苦能力强，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再困难的环境他都能坚持下去。前些年他在外面陷入传销，被警察同志遣送回家，要不是被带回来，估计你还见不到他。你小时候他经常不辞而别，怕你拉着他不让他走，他背着大包小包，拉着行李箱一下子不见人了，你妈妈在家里抹眼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打电话回来。他跟我说赚到钱我再回来，我说你赚不赚到钱都要回来。你妈妈生前他最后一次离开家时，你在外面玩泥沙，这么多年他一直很内疚，对你和你妈妈。”

车丽说：“这都多长时间的事情了，我早忘记了。”

张叔说：“别骗我了，说忘记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爸爸除了工厂，他也去别的地方，他经常去山上看你妈妈。有次他跟我说，上山的路他太熟了，现在他闭着眼睛都能上山。我不信，叫他走一遍给我看看，谁知道他真的不用看路，低着头上山，左拐右拐一下子找到你妈妈的位置。”

张叔在前座说的话被风吹到后面，车丽听得鼻酸，在后座强忍住眼泪，肩膀控制不住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