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贫嘴!”虞兮在镜子前又看了一番,“周夫人半年才能来一回,我要是不穿的体面些,反倒辜负了她为我做的这些衣裳。”
秋水故作原来如此的模样,但最终都没忍住,二人挽手仰天而笑。
突然,虞兮听到窗外有阵脚步声,闲散中透露着几分犹豫。
她神色立即慌张起来,给秋水递了个眼色,秋水心领神会,即刻在桌上摆放了几张已经绣了一半的素锦。
虞兮顺势而坐,俨然一副专心做绣的神态。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门前停下,看他鹰眉隼目,不苟言笑。
虞兮装作不知道有人来,扭捏作态地和秋水闲聊:“要说到这个世上谁最不容易,那就是我父亲了。一个人把我从小养大,还要教我读书识字,连这些无趣的女工他都亲自过问,诗书礼易,繁文缛节,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统统学会。”虞兮说着,偷偷地往外瞄了一眼,然后正襟危坐,“我身为人女,上不能体察他一片苦心,下不能尽一份孝义,你说,他苦不苦?”
秋水唯唯诺诺,却不敢打断她的话。
门外站着的,正是虞兮之父,无相山新晋之主,虞谦。
虞谦低声咳嗽几声,便推门而入。
“父亲,你怎么来了?快请进!”虞兮一面迎虞谦进了门,一面向秋水偷笑,嘴上却说着:“秋水,快去沏最好的茶来。”
虞谦却未落座,说道:“沏茶就不必了,我来看看你,说两句话就走。”
虞兮忙问:“难得你来一回,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是不是有什么事?”
“看来你是舍不得我就这么走了?也罢,以后我天天来这里喝茶,如何?”父女二人对目一笑,彼此神会。
虞兮拉她父亲坐下,勉强地献起殷勤来,“父亲,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客人要来?”
“那又怎样?你毕竟还小,见友会客都是些繁文缛节,你平常最不喜欢这些,所以这一次,就不勉强你了。这几日你和秋水一起,把我留给你的那些书籍抄写十遍,回头我来检查。”虞谦说着起身就走,虞兮正要反驳,被他回头堵了一句:“如果不想抄百遍,就在这里安心呆着。”
虞谦大踏步走出中门,虞兮追出门来,他已背着手走远了。
虞兮一生气,把桌上的锦缎甩出门外,噘着嘴,暴跳起来撒性子。
过来一阵,等她冷静下来,秋水才敢近前,“老爷到底有什么心结,为什么每回周夫人来看你,他都这样抵触?”
虞兮心头一震,回头看了看秋水,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提起她父亲的心结,她从大师伯武清那里得知一二,不过却不详细。
据说,当年闹穷奇之乱,她祖父虞广陵和白鹤山的周氏兄弟,集结了江湖豪杰去潼关一带除害。却不料,穷奇出潼关,走昆州,转而现身在白鹤山附近。
当时,虞兮的母亲韩若芙和两位师兄武广、武邺镇守无相山,在得知白鹤山有难时,武广和武邺都决定静观其变,唯有虞兮之母,带领一队人马往白鹤山驰援。
那时,留守白鹤山的,是周天墉的大弟子周玳,和周世崖的大弟子张玉芙。张玉芙身负重伤,周玳为救她又险些送命,多亏了韩若芙及时赶到,和周玳一起把穷奇赶下了白鹤山。
经那一场劫难,韩、张二人便成了好姐妹,她们出则同行,寝则同席,简直无话不谈。可是韩氏对周玳久存仰慕之心,此时又一起经历生死,她一颗芳心,不免就暗许终生。
然而,周玳与张氏早有约定,那年在白鹤山芙蓉涧,周玳又亲手为张玉芙筑建一亭,二人在亭下许亲,字字句句都被韩氏听在耳中。
最终,韩若芙决定离开那片伤心之地,随师父虞广陵回到无相山,潜心修道。
可是,姻缘弄人,就在当年,虞广陵的义子虞谦向她表露衷心,并放豪言,此生非她不娶。
韩氏满腔苦水,正愁没人来诉说,如此日久生情,二人便结下连理,生下了虞兮。
至于韩若芙为何离世,武清也说得模棱两可。据说是韩氏旧情难忘,周玳和张玉芙生下一对男童之后,她曾登门拜访,后来回到无相山就得了一场大病,最终抑郁而终。
这一点,虞兮还是体恤她父亲的,所以日常虞谦对她管教严苛,她也总能隐忍。可说到张氏,虞兮总能从她身上得到如生母般的温暖,加上那个久闻其名的周懿,自己对白鹤山却是丝毫也恨不起来。
不过,她天生就是个不服输的女子,虽然虞谦把她禁锢深闺,可周懿的无相山之行,无疑又把她心中那把渴望飞出去的烈火,给生生地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