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停车场里视线极好,灯光明亮,在他们车前方距离不远的斜对面车位处保安来了好几个,物业经理也在,都围着一辆车前。
宁晓艾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许艺,那辆车正是她的白色宝马,车旁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年轻女孩两人一起,正指挥着两个男人砸许艺的车。
两个高大的男人抡起大锤,重重的几下,白色宝马就被砸得面目全非。
场面有些奇怪,对于爱车被砸,许艺只是一脸木无表情的站着,无动于衷,好像面前被砸的不是她的车似的。
就连物业陈经理,对于眼前打砸车辆的行为也没有马上让保安制止,只是站在那个中年胖女人的身旁,好像在劝着她什么。
而年轻的那个女孩似乎要去打许艺,则被保安拦着了,便指着许艺鼻子怒骂。
“臭不要脸的,装什么清高,要不是爬上了我爸的床,你能有今天?”
“还新闻主播呢,台上装清高,台下够恶心,为了上位,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龄的人上床?”
“居然想让我爸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你名下?你做梦去吧!我警告你做人别太贪心了,否则,下一次就不是砸车这么简单了?”
此时已是深夜,两车相隔不远,车窗降下来,外面的骂声格外清晰的传入了宁晓艾耳中。
宁晓艾望着远处一动不动的许艺,看她任由那个女孩叫骂着,背脊却直直的挺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和那孤立的身影,莫名的令她心中非常难受。
虽然现在是夜间,地下停车场里进出的车已极少了,但还是保不齐会有晚归的业主,许艺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主播,被人认出传出去的后果,宁晓艾非常明白。私生活的严谨对新闻主播来说是一重要的考核要求。
就算在这件事上许艺有千错万错,就算她俩之间已经形同陌路,她还是没办法看着许艺这样孤立无援的站在那。
宁晓艾的手已放在了车门处,刚准备下车,身旁的宋南却出声阻止了她。
“我去吧,你去人家未必会领情。”
宋南并不知道宁晓艾和许艺以前的关系,只知道她们是同事,他认识那位电视台的高层,私下场合曾见过那人带着许艺,所以也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陌生人反倒无所谓,最不愿意的肯定是让熟人看到,何况她们这层关系。
宁晓艾一想,也觉得宋南说的不错,以许艺的性格,说不定真不会愿意看到她出现在这里。
宁晓艾坐在车里,看着宋南下车之后走了过去。陈经理似乎没想到宋南会出现,忙抬头恭敬的打招呼。宋南也不知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话,只见陈经理连连点头,然后他又似乎微笑着和那个中年女人说了两句话。
宋南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一大半,宁晓艾看不清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只不过没一会,那母女俩就带着人离开了。
刚刚的喧闹归于平静,许艺表情依旧木然,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一幕与她毫无关系,她只和宋南说了声谢谢,并淡淡的抬眼朝他身后方的那辆黑色车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这晚的事,谁都没有再提起,宁晓艾与许艺在电视台里碰面时,也依旧和从前一样,极少说话。
后来没几天就看到许艺又开了一辆崭新的宝马来上班,原以为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却不想世上终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些天,台里忽然有了风言风语,私下里关于许艺是某高层的情妇,被高层夫人打上门去的传言已经在同事之间疯狂流传,绘声绘色,仿佛她们当场看到了似的。连丁丽都来问宁晓艾知不知道,她只得忙否认。
宁晓艾觉着诧异,那晚的事她连丁丽都没说过,就是因为知道事情传出去的后果,没想到还是纸包不住火。
而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的影响,在之后立即产生了其他的连锁反应。
几天之后,新闻部开会,赵玉的辞呈批准生效,赵玉是新闻组的一姐,她要离开,新闻组内部准备为她主办一场小型的践行宴,就定在两周后的周末晚上。同时,会上还宣布了赵玉的那档访谈节目,由宁晓艾来接手。
隔着会议桌,许艺就坐在她对面,一直微低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之前她们之间的暗暗较劲,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宁晓艾却觉不出丝毫喜悦,看着对面的人,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闷闷难受。
而更令宁晓艾没想到是,她接手新节目后要访谈的第一位嘉宾居然是林杰,节目录制时间就定在两周后的周末。
宁晓艾诧异的问制作人,这是一档新闻人物的深度访谈节目,林杰是一位娱乐明星,怎么也会上这个节目,会不会不够严肃,毕竟这不是一档娱乐节目。
制片人笑没想到宁晓艾作为一个年轻人居然会如此迂腐。这档节目也要面对和吸引年轻观众,娱乐明星也有他们背后的故事,不要抱有成见。
制片人和她说这话的时候,宁晓艾的脑中不自觉回放着那晚喝得醉醺醺来打架的林杰,真不是她要抱有成见啊,实在是林杰的出场方式太特别了。宁晓艾想着就觉得有些头疼,希望那晚的事林杰都忘记了。
晚上下了晚间新闻的节目,回去的路上,宁晓艾正想着要不要将和林杰做节目的事告诉宋南,手机的音乐声忽然响起,有电话进来了。
一看是丁丽的电话,宁晓艾慢悠悠的接起,开着玩笑道:“什么事?这么晚打电话给我,该不是想我吧?”
“是有人想你了,不过不是我?”电话里传来丁丽刻意压低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焦急。
“砰”
钥匙拧开门锁的声音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林念佳惊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从桌子上直起腰来,对着门口站立的人扯出一个笑容,“回来了?”
刚刚睡醒的她眼眸深处还残留着怔忪的呆涩,她身上还穿着卡通围裙没来得及褪下,桌上一桌精致的饭菜已经变冷,菜色也变了,徒留一室的冰冷。
顾锦城迅速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挪到了别的地方,换了鞋进门,将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再沙发上,越过她往他最常坐的长沙发上坐下,道:“念佳,我有话对你说。”
林念佳神色恍惚了一下,右手悄悄的握成拳,旋即又放开,仿佛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还在笑,笑意却是苍白的,看着他,“先吃饭吧,再重要的事等吃完再说吧。”
什么时候,那个会对她温言软语的顾锦城成了这副样子?不咸不淡,漠视她,无视她,甚至……
“我已经吃过了。”顾锦城淡淡的望着玻璃茶几,上面映照出他冷漠的面容。
林念佳有些恍惚,昏黄的灯光照耀在他的脸上,英俊的模样还是一如当初,岁月似乎对他的眷恋的,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还是像当初那么的英俊。
深呼吸一口气,林念佳将眼底酸涩的感觉压下去,笑了笑,脱下围裙搭在椅背上,迈步走过去,坐下,“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本打算和你好好的吃完最后一顿饭,没想到你这么的急不可待。”
顾锦城的黝黑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望向林念佳,黝黑的眸子如黑珍珠一般光亮,他牵强的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像是把全世界都装了进去,好看的紧,就是这笑,让十六岁的林念佳陷了进去,再也拔不出来,像个傻瓜一样被生生欺骗的十年之久。
“……”顾锦城没有说话,嘴唇抿着,低着头。
林念佳忽然也不着急了,就好像悬了好久的石头如今终于落地了。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慢慢的开口,“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不太搭理我,要不是我不厌其烦的烦你,我们就不会有交集吧,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变得主动,变的关心我了,我还以为我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把你这块石头给感动了,记得我还经常说顾锦城,你这么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到要死怎么可能会烦我”她紧盯着顾锦城,漠然的的眼神忽然变的厌恶,冷冷的眼中一片空乏,噙着浓浓的自嘲,她清淡的蔑笑,“顾锦城,看到那么恶心讨厌犯贱的我,你心里是在嘲笑吧?”
灯光将客厅照的满室明亮,冷掉的饭菜静悄悄的在灯光下,似乎也是在嘲笑着林念佳的痴傻。
静静的客厅里,时钟在一分一秒的滴答,俩人都忘记了说话。
“……不是……”半晌,许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当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贫乏,顾锦城只能说出这两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干涸,像是头一次开口说话,艰涩的,听在耳朵里都觉得难以忍受。
“呵呵,顾锦城,都已经这样了,你再装都不觉得恶心吗?”林念佳笑着,眉眼弯弯,褐色的眼瞳里近是无边的厌恶。她清浅的笑,“我觉得很恶心呢,比吃了苍蝇还恶心一万倍。”
寂静,满室都是寂静。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顾锦城才终于抬起眼眸,直视着林念佳。他是顾锦城,是没有心没有爱没有情的顾锦城,不会被人踩在脚底的顾锦城,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会丢了气势。
他说:“林念佳,离婚吧。”
一张薄薄的纸被放在茶几上,灯光耀在上面,硕大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林念佳忽然感到一阵的心疼,一阵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统统的,全都涌到了她的心头,真他妈的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