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援快速瞄了褚遂良一眼，像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似得即刻睁大了双眼，做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道“太中大夫，你这话当真？你可不要…”

刘洎狠狠瞪了他一眼，提高了嗓门驳斥道“韩援，你这话甚意思，难道你怀疑我是信口雌黄，诅咒陛下吗？”

韩援讪笑着摆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太敢相信。”褚遂良在一旁扬起下颌，小麦色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的复杂的笑容。

对于这群关陇派系的臣子，刘洎从来都不吝啬给予他们鄙视的脸色。他白了韩援和褚遂良一眼拖长了尾音道：“不敢相信陛下病情加重了吗？陛下说太子仁厚，日后登基还望我们齐心合力好好辅佐。”

这么一句话，够了！

褚遂良听了如此一番绝妙之语，心里雀跃得差点没击掌叫好，韩援也是一副强忍着想笑的古怪表情。

不远处旁观的李治，听到刘洎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宜察觉的冷弧。刘洎啊刘洎，祸从口出啊，人家可就等着你这句呢！多少年了，你这嘴上不愿意吃亏的毛病，却半分也不见改好。有你倒霉的！

中书侍郎马周紧紧蹙着眉头，却也不提点刘洎。或许，他已预料到了刘洎必死无疑，自己又何必为一个必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即使最终，长孙无忌还是会将屠刀挥向他。多活一天也多一天的希望，多活一天，也比为刘洎这个口无遮拦的傻瓜陪葬划得来。

韩援扬起下颌，冲刘洎和马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道：“既然陛下休息了，那么我们明天再过来请安吧！”

话落，便与褚遂良一道离开了翠微宫。

直到这个时候，刘洎才像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将求助的目光望着李治，指望他能看在六年来师徒的情分上，偏向他这一边儿，能在褚遂良陷害自己时替自己辩解几句：“殿下，褚遂良他，他不会…您知道的，臣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他等想的那样。”

李治却说，“孤省得少傅的为人。”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马周的声音，“太中大夫，该说的你没说，不该说的，你却一个字也没有落下。我真是佩服你！”话语中是不尽的讽刺。

翌日巳时末，长孙无忌，褚遂良和韩媛等人就围坐在李世民床榻前了。李治像昨天一样，垂足坐在榻沿上为父亲按摩双腿，一面听着他们说话。最初，他们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候皇帝，倾诉君臣情谊。说着，说着便绕到了昨天的事情上了。

李治知道，他们是故意的！

褚遂良说道：“刘洎真是越发地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往乱吣了！”一句话，十分成功地引起了李世民的好奇。他偏过脸看着一向对长孙无忌犹如小鸟依人的褚遂良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哼，昨天，刘洎从陛下寝室出来就对臣等扬言说，陛下眼见得快不行了，等太子殿下登基称帝后，我等这些人就要像霍光一样全权辅佐新帝。谁要是敢不服，就宰了他！陛下，您听听这都什么话啊！”

褚遂良这席话像炸雷一般，轰得李治都发怔了。他没想到，这次褚遂良竟编出这等瞎话，明摆着是不弄死刘洎决不罢休。

话音一落，韩援便默契十足地接上了茬儿附和道：“是啊，陛下，谁不知霍光是权臣，一个人就控制了大汉两代帝王。他婆娘更是嚣张，竟连皇后都敢毒死。刘洎居然自比霍光！可见司马昭之心啊！”

他的一句“一个人控制了两代皇帝”的话，好似在烈火上浇了一瓢油，将腾腾燃烧的烈火炸得噼里啪啦。李世民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面通红，咳得声嘶力竭。他手直捶床，一边儿还不忘宣泄心里的恨意道：“此等狗鼠之辈，焉能托付大事！”与李治一起照顾病重皇帝的武氏见状，赶紧站起身转到皇帝身后，为他拍背顺气儿。

“陛下，狗鼠之辈不可托付大事，更不能留于人世，危害社稷！”

“是啊，褚大夫和韩舍人所言极是！”说话的，乃是李治的岳父王仁祐。长孙无忌好似看戏的人一般盘腿坐在方木坐具上不说话。

果然，他们是一个劲儿借刀杀人！这一切，无疑都是长孙无忌和他们这些门阀世家的大佬们在底下编排好的戏码，真是上演得出彩啊！

“好好好，就依着尔等之言，赐死刘洎便了！”李世民喘着粗气说道。言毕，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竟显无奈悲凉之色。

他的这细微的表情，却被李治无意间收入眼底。难道，父亲看出了这是褚遂良等人故意陷害刘洎的戏码？既然看出来了，却还要杀掉刘洎，大概这就是父亲，对士族门阀又一次做出的妥协吧！

毕竟，在父亲看来，唯有长孙无忌是属于我的势力。

在刘洎死后没多久，沉疴已久的房乔也病逝了，终年六十九岁。紧接着七十岁的老将军李靖也一病不起，于贞观二十三年四月病逝。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初一，中书侍郎马周死于京城官邸，年仅三十岁，死因不明。但李治清楚，马周的死与长孙无忌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