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伸出粉舌，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李治将她轻轻地放回到床榻的枕头上，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案几前，弯下腰提起一个精美的银色小水壶“咕噜噜”地将里面的水，倒进托盘中放着的一盏黑漆红边的小盅子里。

李治端起放在嘴边试了下水温，觉得合适了才回到床榻前坐下。李治一手端着盅子，另只手将她搂进怀里，亲自喂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盅子里的水。水是清白无味的，武氏却饮得异常甘甜。

小红再次禀报道：“殿下，圣人这会子已下了肩辇，说话就进了宫苑了！”李治颔首道：“知道了。”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当他转过头看向武氏时，只见心爱的女子浑身僵硬地跪坐在榻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眼眶里慌乱地打着转儿，微微丰满的前胸急促起伏。

她这副模样，看得李治又心疼又好笑。为了缓和她的紧张，李治调侃道：“你是怕陛下来找你算昨晚的账吗？吓得这般模样？”

武氏不禁“噗嗤”一声儿竟被他这句话逗得笑出来。见此，他重新将武氏搂进臂弯里，一面喂她喝水，一面温柔道：“乖，一切有我。”

武氏抬脸望向他，映入眼帘的是他一脸的沉着镇定，还有他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浓情。他一句‘一切有我。’给了她久违的安全感。

这世上能保护她的除了父母外，便唯有他了！思忖至此，武氏不禁热泪盈眶，乖巧地颌首“嗯”了声儿。

李治疼惜地举起袖子，温柔地为她擦去了滴下的泪水。

这时，李世民已走进了青柠殿的内室。当他掀开深蓝色的隔段幔帐的那一瞬，映入他眼帘的情景，犹如当头闷棍般“咚”地一声儿，狠狠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砸得他两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懵了。

他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竟将他求之不得的女子搂在怀里，体贴入微地照顾其饮水。两人举止看上去，是那般亲密无间。更让李世民感到醋意大发的是，武氏这小妮子看向李治的眼神那么得温婉乖顺。

这做梦都不曾看到过的情景，就这样无比残忍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李世民在心里不断质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雉奴看上了武氏的美貌，一时没把持住自己？还是这小狐媚子看到朕前一阵子病弱不堪，无法满足私欲，故意勾引了雉奴？

遑论，这个小妮子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进宫参选才人只是为了让武家人不敢再欺负她守寡的母亲，不是为了攀附隆恩！

哼，好一个不想攀附隆恩！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如此这般，就是在对朕这个皇帝的莫大侮辱！他们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轰地，一股羞恼的火焰，如脱缰的野马般飞速地窜向他的心头。

李世民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一双手，也随之捏成了实心的拳，揑得他手骨咯咯作响。一双瞪着李治背影的目光中喷射出的怒火，仿佛能将李治和武氏瞬间燃尽。

此时，心中的愤怒犹如汹涌的波涛，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李治！”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儿子的全名，他咬着后槽牙呵斥道：“难道你也要来背叛朕吗？你可知这女子是谁吗！你竟敢效法隋炀帝…”

话音刚落，耳畔蓦地传入李治的话语“父亲”话音沉稳，底气十足。李世民眨了眨眼，随之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盯着儿子。心海翻腾起疑惑，惊诧交织在一起的浪花，合着半是不解半是羞恼白沫。

他，他竟然…竟然在“奸情”被逮正着时，毫无惊慌惧怕之态？反倒这般沉稳，这般若无其事地向一脸恼恨的他行礼。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李世民眯起双眼，以审视的目光投向李治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探寻破绽。然而，所见却是李治问心无愧的对视。他目光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慌乱和躲闪，反而透着一种坚定和从容。

但就在李世民即将移开目光的瞬间，李治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却没能逃过李世民的眼睛。他心中不禁一凛，难道这小子在强装镇定？他到底和这姓武的丫头是什么关系！

只稍稍瞬了一眼，李治便看出了父亲的眼眸中，流露出羞恼和困惑的复杂心思。他将武氏揽入怀里的那一幕，想必都看在父亲眼里的。

李治深知此刻哪怕有一丝的慌张，都可能全盘皆输。他神情自若地看着父亲道：“阿耶，祖先李聃说过亲眼所见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稍稍一怔，李世民突然冷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阴森。：“真好胆略的太子，竟敢在朕面前搬出了老祖。想干嘛？”

尽管，李治从小就敬爱父亲。

但此时，生死关头，李治只能放下这份敬意和尊崇。他目光坚定地凝视着盛怒之下的皇帝，沉声道：“父亲，儿问心无愧。若您不信，认为儿巧言令色，甚至搬出老祖来压迫您，儿愿任凭处置。”

一旁的武氏可没有他这么神色自若了。

此时的她，就像被父母争吵吓破胆的孩子般，抱着双膝在席子上浑身颤抖，紧紧抓着衣袖的双手冒出了汗水。她咬着双唇，眼神惊恐地看着父子之间的对决。愈发苍白的脸上，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守在门外的小红，更是恨不得自己停止喘息。

殿内顿时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