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后半响,因为我觉得天气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人的心情,这也是我研究人生所得出的结论。
我已经猜到老支书会对我说什么:责怪是轻的,骂、甚至还会给我两拳,这都是正常的。这件事上我的确做得草率了一些,严重的后果则是不但害了父亲还坑苦了黄三伯。我似又一次看到了黄三伯愤怒、通红的双眼。想到这些,我忙起身去找苏老支书,我已顾不上老支书会怎样的对我,我要放低一切姿态向他说明一切,目的就是寻求他的帮助,现在也只有老支书可以帮我了。
出门前,晓敏又不放心的安顿着我。其实,我已做好了足够的功课,我准备先从父亲开口,其实,我也是真想听听苏老支书为我讲讲我的父亲。关于父亲,我从母亲嘴里听到过一些,但那只是她认识后的父亲,早年的父亲,母亲说她只知道‘苦’。除了父亲我还想知道俊姑姑——父亲心中比母亲还重要的女人!
我依稀记得好像在早年的时候我似乎问过一次苏老支书,想让他给我讲讲父亲,他没有,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且压的有些重,我当时也有些疑虑,但年龄尚小,没想那么多。后来又是偶然的一次机会,我问起了‘老先生’,他也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告诉我:去问苏老先生吧,他比我知道的多。在我要离开时,他又说道:好好的孝敬你大,不容易啊!
父亲啊,我那可伶的父亲,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那紧紧锁住的心里到底装了什么?我叹口气,坚定、快速的向苏老支书家走去。手里拿着半袋茶叶,是临出门时晓敏塞给我的,这一点晓敏做的比我强太多了。当时,茶叶是只有在镇上的供销社里才有,而且还是凭票供应,乡下人有的几乎一辈子都没喝过一口茶,我手里的茶叶还是晓敏回母亲家时给父亲拿回来的,‘顽固’的父亲连一口都不肯喝,而且很是排斥,他说,上下几千年,他看见的都是人们大口的喝着井水,茶叶这东西虽在铁匠大那儿见过,但他没喝过,是他自己不喝,他认为不就是树叶子泡水吗,能有什么好喝的。舀上一瓢刚打上来的井水,咕嘟咕嘟,那才叫爽。母亲看来是真的没有完全了解父亲(母亲自己也是这样说的),她一个劲儿的让父亲泡上一茶碗尝尝,父亲白他一眼:没那福气。我们家没有茶壶,母亲高兴的用一个珍藏已久的白色搪瓷碗给父亲热乎乎的按照晓敏给说的比例,严格而又庄重的给父亲泡了一碗,神秘的满脸堆笑的端在父亲的眼前,母亲也原本以为父亲不认识什么茶叶、茶水,神秘兮兮像托了一碗神水,父亲看都不看,急了便猛速且用力地推开了母亲的手,亏母亲手力还行,要不然那样珍贵的一只碗顷刻就支离破碎了,我和晓敏看的还出了一身汗。父亲推开不说,还大声呵斥着:“倒掉,快倒掉,一个破树叶子有什么好的”。母亲愣了,我和晓敏愣了:父亲竟知道‘茶叶’!晓敏看向我、我看向晓敏,眼里是满满的惊奇。对父亲的了解晓敏也早想知道。父亲发脾气时,我、晓敏,甚至母亲、兵兵都不敢吱一声,母亲示意我把茶水赶快倒了。我哪舍得倒掉,端到外面慢慢的品尝着,还续了两三次,兵兵也跑了出来,我也不管小孩子不能喝茶,竟给兵兵也喝着,直至晓敏出来看见才不的不舍得倒掉。要知道,我喝茶叶的次数也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城里上学时,周末去城里的同学家喝的,最后两次便是晓敏家。这茶叶如不是去老支书家,如不是要和老支书进行一次长谈,又如不是不得不求助于老支书,我是万万不舍得拿出来的。
出门时晓敏眼神同样坚定的对我说:“不要着急,一定要和苏老支书进行一次长谈,记住先从父亲开口,感情牌很重要;其次,便是周密的计划,计划越周密越好”。晓敏、母亲绝对是我的左膀右臂。
支书家到了,院子是一半土坯一半栅栏,站在院墙外,院子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庆幸着今天的好天气是选对了,老支书难得的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抽着他的烟袋,头上还是裹着那条似跟了他半辈子的、白的发了黄的毛巾,老支书黑红且满是沟壑的脸庞在此毛巾的映衬下更加有着说不清的感觉,我断定老支书也一定是有故事的人,而此毛巾也定在故事里。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哪个又不是有故事的人!
院门半敞着,村儿里人没有敲门的习惯,我便直接推门而进:“苏老支书”。我有些懦懦的声音。我今天主要是来干啥的我很是清楚,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真的有些心慌。
老支书没有抬眼,用下颚指指凳子。吧嗒两下习惯的在鞋底上磕着烟灰,装烟丝,点火,再吧嗒两下,嘴、鼻孔均在冒着烟,之后:“难了吧,我知道你就没和你大商量”。支书叹口气又吧嗒:“你签完字,按完手印后我突然有点儿感觉,心里有些不是很踏实,但也没想那么多,我还真是相信了你,你当时的样子不像是没和你大商量,我还真以为你大同意了”。咳嗽声打断了。我突然想起了手中的茶,忙说:“老支书我带了茶叶,水在哪儿,我给你沏一碗”?老支书一听茶忙摆手,快拿走,我可不喝那玩意儿”。我微皱眉:怎么和父亲一样?“怎么了?为什么不喝”?我的心底升起了好奇。支书并没有回答我,反问道:“你大知道了”?我同样叹口气点点头。
“也赖我,多一点儿嘴、多伸一下手也就不会是这样”。又是一声叹气:“我也是自私了”(看看,我和晓敏分析总结的没错)。又是同样的动作重复着:“你大怎么样,没事吧”?苏老支书是真的担心着。
“不好,差点儿出危险”。
“你大不能再受刺激啦,要不真的会出危险”。苏老支书面部表情严肃着。
沉默,极度的沉默。之后苏老支书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你是签字画押的,况且黄三伯那儿也没办法了,他退了起先承包的所有地,就等着你们家的地,前两天还兴高采烈的和我计划着地该怎么种,刚从队里佘了几袋化肥。自从你们签字画押后黄三伯是日日高兴、夜夜高兴,走路都是小跑着。你说,怎么和他说”?老支书问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