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脊山脉以北的荒原。
积雪将化未化的时候,是最难熬的日子。
没有任何收成纯靠入冬前的储备,度过一整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季,对于大多数生活在北境荒原的种族来说,都是无比艰难的时刻。
初春带来的不仅仅是连绵不断的阴冷雨水,还有寒冷、饥饿与死亡。
但“矮种”沃恩觉得这个冬天和以往的任何一个冬天都不一样,他认为自己多拥有了一个更宝贵的东西——自由。
沃恩是一个半兽人,是被魔族和邪兽人掳掠到荒原上的人类,与异族杂交生下的低贱种族。
大部分时候,像他这样的贱种都被称之为“短生者”,意思是从出生到成年,最多熬过十六岁,甚至还等不到诞下后代。
要么死于魔族的战争征召,被驱赶到与人类作战的前线去填坑。
或者是被绳索拴住,丢在邪兽人大部族的矿坑中劳作致死。
沃恩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一趟跟随邪兽人部族南下劫掠的途中了。
他们被皮鞭一路挥赶,从原本冻死人的冰原上慢慢迁徙到温度颇为暖和的神脊山脉附近,被部族安排在驻扎营地中负责伐木烧泥,建窑造饭。
不用越过神脊山脉进入到人类国度,与那些动不动就从手中丢出可怕火球和冰刃的人类巫师正面战斗,让沃恩无比肯定自己可以活过这个冬天。
这种运气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邪兽人掳掠了一批人类奴隶带回营地。
交给以沃恩为首的半兽人苦力负责看管,这些人类既是可以用来与魔族交换物资的奴隶,也是之后返回冰原途中的新鲜口粮。
沃恩不像其他人那样恶劣对待这些奴隶,他跟其它半兽人不同,他见过自己的母亲,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有一半与这些人类是相同的。
魔族突然入侵邪兽人部落王庭的消息从冰原传来,沃恩所在的这支小部族还未立稳脚跟,又急匆匆的返回。
为了避免返程途中的累赘,他们随意砍杀了一番被锁在木栅囚笼中的奴隶,就带着大部队人马迅速撤离了营地。
半兽人苦力也跟着走了,除了沃恩。
他抱着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藏在囚笼角落,身上压着数具尸体,躲过了邪兽人随意朝囚笼戳击的标枪木刺。
那孩子吓傻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从死人身上撕下一片布条,给沃恩绑裹腿肚子上那道穿刺的伤口。
“嘘!山姆要轻轻的,小心还有没走掉的邪兽人在附近。”沃恩皱着一张丑陋可怖的兽脸,呲着獠牙安抚不住颤抖的孩子。
名字叫山姆的孩子瞬间止住了抽泣,他被抓来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跟这位长得可怕的沃恩大哥已经很熟悉。
他喜欢在每晚夜间巡逻的时候,偷偷往每个有小孩的木栅囚笼里,塞几片烤的焦糊的木薯给他们。
沃恩大哥是个丑丑的……好人。
旁边的囚笼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沃恩精神一振,还有活下来的人。
他将山姆塞回尸体堆中掩藏起来,自己拖着血淋淋的伤腿从敞开的囚笼中爬出来,循着呻吟声摸索过去。
是两个伤者,一个人被标枪穿透肩膀,鲜血顺着胸口一路流淌到腰际,半个身子都血糊糊的。
另一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扎破了肚子,巨大的开放性创口都能隐隐看到白花花的肠子,应该是活不了了。
整个营地都在夜色中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几朵营火还未熄灭,邪兽人走得太急,来不及杀掉所有掳掠来的人类奴隶。
沃恩将两个伤者从死人堆里拖出来,把腹部伤重的那位用一根布条牢牢扎住伤口,又继续检查剩余的几个囚笼。
“沃恩?你没被带走?老天爷!”灌木丛中钻出另一个面目狰狞的半兽人,差点把沃恩吓个半死。
“达夫,你怎么也被丢下了?”他认出这是与他同队工作的另一个苦力,也是年龄相近的同族。
“他们嫌我磨蹭,一脚把我踹到河里了,我会凫水,嘻嘻。”
他弓着腰走近,帮沃恩一起把幸存的人类伤者从尸堆中拖出来,进行简单的裹伤处理。
“丢下这些奴隶,我们赶紧跑了吧,沃恩。”
半兽人有些犹豫,挠了挠稀疏的毛发,喃喃道:“可他们都有伤,恐怕撑不到返回家乡。”
达夫皱着脸,忍不住嗤笑一声。“难道你还想送他们回去啊,恐怕刚到边境,我俩就会被那些人类卫兵一枪捅死。”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沃恩凸出的獠牙,“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不是人类,不是他们的同族。”
“我……我好疼啊……好冷……”刚被拖出来的伤者神智混乱的呻吟着,腰侧一道长长的伤口,正缓缓从裹伤的布条下渗出血迹。
沃恩把布条扎得更紧一些,环顾了一圈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十来个伤者,咬牙道:“至少先救人,不能把他们丢在这里等死!”
“我们身上也流着一半人类的血脉,他们算是我们的半个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