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两人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惊。
“前尘……重逢……风云……”
“姥,你在念什么?”少女听着姥姥只言片语的话,疑惑地问。
“不可窥测……不可窥测……”
老人依然看着地上的木渣,神色变得极差。
迅速从袖子中掏出几张黄色符纸,语气阴沉地对少女说道。
“苒苒,给你的符箓全都收好。”
“这几天别出门,哪怕出去也只在咱自家院子呆着。”
“将家里门窗时刻栓好,就算去院子也戴上斗笠。”
“记得把刀也带上。”
“嗯……”
少女接过符纸和短刃,并没有多问什么,低声应道。
她听从姥姥的吩咐,立马戴上斗笠遮住面容。
对于封闭家门的流程,少女显得十分娴熟。
她先去旁边的灶屋察看米面柴油是否够用,又将菜圃中的成熟蔬果全都摘下洗净放入阴凉坛子中。
然后将小院大门牢牢紧锁,里外能栓的大门全栓住。
再将墙沿全都置上尖利的竹篱笆。
最后,她将堂屋锁住,将四面的窗户都封严,窗沿边也放上铁刺钢针。
做完这一切的少女,这下才敢将面上的斗笠摘下。
她无力地瘫在木桌边,双手插入发丝中,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心中的不安。
“姥……”
少女声音有点哽咽地问道。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老人浑浊的眼珠望向远方,似乎从虚无的空气中看到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默默起身,粗糙的手掌摸索着抚上少女的脸颊。
“很快就会过去……苒苒……姥向你保证……”
“不会再和小时候那样了……好不好?”
少女眼角渗出泪水,左脸轻轻蹭着老人的掌心。
“嗯……”
夜里,少女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心事重重地回床歇息了。
屋内凝结着一种沉重的无言,像是一双大手,紧紧攥着她的心。
在这样的不安中,少女罕见地失眠了。
辗转反侧良久后,她轻笼外衣,戴上斗笠,在姥姥均匀的轻鼾声中,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少女刚出门,轻鼾声就停了下来,一双混浊的眸子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老人悠悠地长叹了口气,将今天看出却未说出的话缓缓道来。
“前尘如烟。命里重逢,凤云际会,劫潮波涌……”
“该来的……怎么都躲不过啊……”
她的声音哀苦,幽咽如哭。
“只希望我的苒苒,能好好地活着……”
屋外月色如练,皎白的光华洒满了整间小院,各种花卉的异香幽幽地透出来。
少女透过斗笠下的帘纱凝望着天空,愁如同烟云般笼盖着她心中的明月。
她闭上眼睛,对着天上的圆月垂拜。
“慈悲为怀的蟾宫月神啊,请你保佑我和姥姥,不要再遭受曾经的苦难……”
“我心诚至致,愿日夜侍奉您的尊位,勤勤恳恳,绝不怠慢……”
月光静静流淌下来,像是为少女披上一层薄纱。
砰咚!
宛如回应少女的请求般,灶屋中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她登时一惊,“难道月神大人真的回应了?”
少女屏气凝神向灶屋走去,手腕滑出短刃的银锋。
尽管猜测是神明降福,她依然牢记姥姥的叮嘱。
推开吱吱呀呀的半破木门,月光静谧地淌满整个灶屋。
屋内的一切,清清楚楚地映入少女的眼眸。
她看见储水的大水缸上,趴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
咕嘟咕嘟……他正在大口灌水,丝毫没有注意身后。
“谁……谁在那边!”
少女声音颤抖,将短刃立在身前。
听到声音,黑影缓缓转身,身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恶……恶……”
月光明亮,黑影身上的一切都清晰的展现在少女眼前。
那是沾染泥土的嶙峋黄骨,拼凑成人的躯干。
它没有皮肉,刚喝下的水,从骨隙中哗哗流出来,没入脚下的黑影中。
那脚下厚重的黑影似乎能侵蚀月光,像一条来自炼狱的黑河,也像是深扎冥府的罪恶之根。
空洞无物的骨头眼眶中,竟能因为见到活人迸发出某种渴望。
那是一种对生气的渴望。
“恶……恶……”
只是一眼,强烈的恐惧便让少女动弹不得。
“你你是什么……什么东西……”
她将手中的短刃攥得更紧,可指尖却止不住颤抖。
“恶……恶……”
那黑影怪物发出诡异的叫声,直接朝少女扑来!
少女哪里见过这阵势,全身僵硬,双腿像被灌了铅一般,手上攥紧的短刃也在打颤。
“姥……救……”
正当那怪物离她只有两三步距离时,少女几乎能看请怪物头骨上所有的裂缝和土屑。
我会死吗?她心如死灰地想。
那姥姥呢?姥姥也会被它吃掉吗?
少女系在腰间的符箓透出隐隐的红光。
“苒苒……”
她好似听到姥姥在耳畔的呼唤。
想起相依为命的姥姥,少女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我不能死!姥姥还等着我!
在强烈情感的驱使下,少女手臂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旋动手腕,将寒光闪闪的短刃向怪物刺去!
“我不能死!!!”
嘭!!
正当二者即将一声巨响之中,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灶屋的木顶砸出一个窟窿。
那身影正巧将那怪物压倒,冲击之大,甚至在灶屋地面上留下一个凹坑。
“这……这又是什么?”
少女被一连串的巨变惊得愣神,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好疼啊……疼死我了……”
从天而将的身影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倒让少女回过神来。
澄澈的月光下,怪物被那身影死死压住,早没有了刚刚那恐怖的模样。
少女看的清楚,在他两撞上的一瞬间,怪物身上扭曲不详的黑影全都消散。
与其说是消散,不如说是被压在它身上的身影吸收掉了。
那黑影如同倒逆的细流,从下而上,向那身影额头汇去。
他的身量估摸着是个少年人。
此时这少年人正扶着自己的腰背准备起身,没有注意到汇入自己眉心的黑影。
少年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短袄,少女看着十分眼熟。
“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那件灰布衣裳吗?我只在过年穿过一次。”
“洗完了晾外面,昨天一看不见了,还带我家老六的一条里裤,真不知道是哪个眼皮子浅的贼!”
这正是小燕姐说她丢了的那件衣裳!
这是个行迹相当可疑,还会妖术的贼!
尽管他不似怪物般扑来啃人,少女面对他却更加警惕。
她将短刃抵在身前,站远一段距离,戒备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