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蔓嗯了声：“有贪赃枉法的一律严惩，谁都不许越过这条线。”

“晓得，”周让喝了口茶，又说道：“郑清河干得不错，做事既有章法又能身体力行，家主没看错人。”

郑清河即是除了他和宋恭外的第三名家老，掌农桑、良牧、市舶三司，唯一和周宋二人不同的是，郑清河是白鹭堡筑城一年后才迁入的，之前曾是某个豪族的佃户，土断法推行之后举家慕名来投。

此人在青州老家曾任过胥吏，算是有基层工作经验，今年也才三十五六正值壮年，是三个家老里边年纪最小的。夏蔓将他提上来，一是他本人有实才，二来也是给堡里的外来户们立一个标杆。

很简单，告诉大家白鹭堡唯才是举，没有任人唯亲一说，你行你就能上。

目前堡里的人丁大致分为两大族群，一是跟随她来垦荒的广陵系，二是不断吸附而来的外来系，外来系里又因地域不同分为好些个小团体，不一而足，但总的来说，整个民情是欣欣向荣的，说明她的这个法子效果非常之好。

“确实不错，”夏蔓指着粮册说道：“且不说增户增产，你看这些个记录分门别类做得很详实，这一看就知道郑清河是用心揣摩了的，现在咱们摊子越来越大，就应该多些像他这样的……唔，应该办个干部速成班什么的，让他把一些基层工作的经验教给大家……”

她掩上册子遐想中，一旁周让愣怔道：“什么班？”

夏蔓随即笑笑，道：“没什么，以后再给你说，对了周叔，你今日去看的水道怎么样？”

周让立时来了兴趣，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挺直了身板说道：“家主你还别说，这白鹭泽水网四通八达，总算没白费我功夫……”

勘察水道这事，去年夏天的时候夏蔓就交待给周让去做了，她一直都认为白鹭泽不是个内陆湖，一定是有水道能通往外边，若是能把水路打通，以后白鹭堡的物产就能源源不断的往外输送，比走陆路便捷太多。

半年多折腾下来，摸清水文，熟悉航道，找山民做向导……如今听周让的说法，总算是有了眉目。

俩人又聊了会儿，话题重又拉回宋家儿媳李玉嬛来找茬之事，周让言语间数次提及宋时轮，语气里都有些唏嘘。

在周让看来，读书治学才是改变运命最好的途径，对个人对家族皆如是，而他们这一批移民二代里边，就数宋时轮是块读书的料子，周让是认为宋时轮将来会有大用的，只可惜这位宋家长子却与白鹭堡渐行渐远。

夏蔓心里清楚周让其实是在拐着弯为宋家说情，她只是装作不知，或许周让也认为为了一个婢子不至于将有功于白鹭堡的宋家一棍子打死，但她要处置宋家也不单单为了采菱。

周让什么都好，就是心肠软，对待老兄弟们抹不开情面，否则宋家也不会刚起势便生有贰心。眼下她容不得任何人有自立门户的打算，一是这种事有一则有二，有了坏的榜样难免就会有人跟风，二来，白鹭堡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外泄，剜疮割肉，宜早不宜迟。

或许也是时候调整白鹭堡的管理层了，可她实在分身乏术，她夹袋里根本拿不出能独当一面的人，郑清河能力是有，但他还无法服众。

“……周叔，”夏蔓把采菱如何被逼得自尽的经过约略说了，随后抿了口茶，语气随意道：“祸害采菱的那人我一直没给你说，他是琅琊王氏的人，应该还是个嫡系子弟。”

周让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后哦了一声，应道：“确认身份了就好。”

夏蔓也低低的嗯了声。

“家主打算怎么对付他呢？”

“走官府那条路大概是行不通了，谌家也一直护着，”夏蔓将茶碗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杯垫：“我有想过去京城公车府叩阙，但是……”

“家主是觉得拖延的时日太长是么？”周让看了她一眼，接道：“不想让他脱身？”

夏蔓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聚焦在陶制的茶碗上，像是在回应周让的话，又像是在自语：“那人眼下还在广陵，若是让他回了琅琊王家，再想办他可就难了。”

周让吹了吹茶汤上飘着的几片碎叶子，问道：“家主可是想好了？”

夏蔓抬头看向老人，静静说道：“周叔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我藏不住话，谁伤了我的家人，我就要以牙还牙……”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加倍奉还。”

周让唔了声，灰白色的长眉动也不动，片刻后又问了句：“那宋家？”

烛光勾勒出夏蔓的半片脸庞，长长的睫毛也被烛光染了一层融融的橘黄色，微微褪着的衣领外露着一截儿象牙般的颈子，有着种说不出的温柔韵味，连带她的声音在这光晕里似也变得慵懒了，可她说的话却让周让心里打了个突。

“……宋恭若是愿意，便许他一个富家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