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跟着坐了回来,我们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一时静默。
正巧这时店家上了菜来,满桌吃食,我却觉得索然无味。
“刚才饥饿难耐的不是你吗?”他轻举食箸,夹了一筷冬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是我,现在不饿了不行吗?”我一手一根筷子撑着脑袋。
穿来这个时代快一年了,不得不说,这古人生活还是蛮清苦的。
牛马都是劳作力,吃不得;鸡鸭都是按份例,吃不够;西瓜荔枝都没有,吃不到;蔬菜更是少的可怜,常见的就是葱韭葵,我真的快要吃吐了,我真的好想嗦小龙虾螺蛳粉!哪怕方便面也行!
我拿起烧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对他说道:“侯爷,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食不言寝不语,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还要本侯教你?”他放下食箸,斜睨着我。
“你刚刚不就说话了吗?”我边嚼嚼嚼边说,真的是穷讲究。
他不语,皱着眉看我。我装作看不出他的不耐,继续说道:“今晨出门急,我忘了带银钱,你先借我点儿呗。”
“你就算不急着出门,兜里恐怕也没几个铜板吧?”这厮说话向来如此,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却专戳人痛处。
“公主的车马嫁妆全都被烧毁了,我只余身上的一些金银首饰,身处王宫又无法兑换,你借给我点吧,我一定还你。”为了借钱,我只好忍气吞声的说道。
他看着我瞧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只须臾,冲着身后的周重一扬下巴,周重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双手递给了我,我接过来打开一看,不仅有铜板,还有碎银。
“多谢侯爷,那便再向侯爷求个恩典,容我出去逛会儿,未时一定在茶楼处等待侯爷,侯爷也好去做自己的事,两不耽误,可好?”我尽量笑得谄媚些,伸出筷子讨好的替他夹了块饼,却见他盯着盘中的饼并不吃,不知是嫌弃还是什么。
我连忙解释道:“我是用的箸子这头夹的,没有吃过。”
“去吧。”他答道。
嗯?向他借个钱都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他没那么容易松口呢。
“多谢侯爷!”我对着他俯首行礼,牵起云月就走,生怕他反悔。
出了茶楼,我在一处胡同内,找到了被文楚公主的鹰犬、打的半死的男人,他似乞丐般趴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尘土与鲜血,发髻散乱,一边脸颊肿的老高,见我与云月向他走来,他支撑着墙壁站起来,一只腿仿佛被伤了筋骨,看着使不上力气。
我在他面前站定,他不知我是何人,只戒备的望着我,眼中流露的,尽是痛苦愤恨与不信任。
“这世道便是如此。惹不过,就躲着点儿。为了你病重的母亲,你还得好好活着。”我说道,从荷包中拿出一锭碎银子收着,其余的全扔在他怀中。
他面色疑惑:“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我只是同你一样身不由己的人。也不算帮你,只是见不得本就生活困顿的人,被碾压到尘埃里,略尽点绵薄之力、使自己心安罢了。”我不再多言,说完就带着云月走了。
他得罪的,是当朝风评毒辣的大长公主,没人敢与他过多接触,更别说替他鸣不平了。
替他筹谋些银钱,是我身为一个现代人,所拥有的同理心、与共情力下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了,至于其他的,我唯恐惹火烧身。
“姑娘姓甚名谁,赵某来日定当报答姑娘恩情!”那人在我身后大喊。
“不必了,你对此事守口如瓶,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我头也不回的说道,快步离开了。
了却一桩事,我的心情愉快很多,却没注意到刚才的事,早被身后跟着的两人尽收眼底。
拿着刚刚的一锭银子,同云月在街道边的小商贩处,买了点水晶饼边吃边逛,领略着我在现代、从没体会过的风土人情,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多了,从未像今日这般放松过。
又经过一处商铺时,我被摊子上的一根簪子吸引住了。簪子通体细长,色泽匀净,是浅碧色的松云簪,极衬阿稷如松如柏的气质。
“掌柜的,这根簪子多少钱?”我举起簪子询问道。
“二两圜钱。”掌柜的看了一眼笑着答道:“这是今年的新款式,姑娘买回去赠给心上人,定会结两姓之好,琴瑟和鸣的。”
这掌柜很会做生意,好听的话张嘴就来,我被戳中心事有些羞赧,将手里剩下的钱全都掏了出来:“你看这些够吗?”
“还差半两呢姑娘!”
我听闻,又将一只耳朵上的耳坠子取下来递给他:“这样够了吗?”
“够了,够了,我给您包起来。”那掌柜连忙接过去,将簪子包好递给我。
“多谢。”我拿着手中的簪子心满意足,希望阿稷不要嫌弃它寒酸才好。
说来阿稷也已走了七八日,临行时,他曾说过会让行简给我带消息的,却到现在也毫无音讯,也不知是否太过繁忙的缘故?他可要好好珍重自己的身体才行。
又带着云月逛了一会儿后,在未时之前我便赶回了茶楼,但见魏冉仍旧坐在二楼上品茶。
“侯爷一直在此处吗?”我套着近乎,虽事出有因,但终究因他,而圆了我出宫的心愿。
“走吧,回宫。”他没接我的话,放下茶盏下了楼。
我暗暗吐舌,也跟着他快步出了茶楼,上了回程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