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夫说起了穆轻颜的过往,说了沧州,也说了回京都之后发生的事情。
顾老将军最最难以释怀的,是爱女在临终之际,顾家没有一个人在……
若是那时她的父母亲人都在旁,她大概不会那么害怕吧……
对于穆轻颜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孙女,顾老将军也是遗憾和愧疚的……
可那时候正值安国内乱,夷国与北歧又时时来犯,仗一打起来,就是一年接一年。
将士们一批接着一批,前赴后继。
顾家男儿在前线拼杀,顾家的妇孺也在后方安顿流离失所的百姓。军中常常缺乏物资,顾家老夫人需要带着儿媳们四处奔走,为前线收集物资。
尽量让在前线拼杀的儿郎没有后顾之忧。
顾家身在战火之中自顾不暇,并没有余力,去照应一个襁褓婴儿……想着抚国公不知情,自己的孩子,总不至于让她挨饿受冻吧?
谁知今日才得知,那个可怜的孩子,自小竟过得这样苦……
顾老将军满是沧桑的脸上,充满悲痛。
但他又想起了长子方才的话,于是忍着伤痛道,“方才,犬子青荣说,燕宗主的爱徒,面相与我那可怜的女儿十分相似,不知这其中,是否有缘由?”
“什么?”燕大夫惊住了。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顾青苁,自然不知道煦临像谁。
他心头隐隐有什么,正在涌出来。
都说女肖父,男肖母。
难不成当年,穆轻颜的母亲,产下的竟是双胎?
他不敢想象这其中有些什么曲折,但心里很是激动。
“当年犬子与吾妻相继离世后,我便去了京都,在京都暗中查访了近一年,也没有查出眉目来。适逢收到逍遥宗内密信,情况紧急,我便连夜簌簌离去。可刚出城便遇瓢泼大雨,我躲进了一间破庙里。那破庙里有一名赶考落榜,在京都盘桓数月才赚够了盘缠回乡的书生,他当时怀里便抱着那个孩子。冬日里,本不应有那样的阵阵雷雨,可那晚不知怎的,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夜,雷声不断,天气又十分寒冷。那孩子在襁褓中冻得满脸发紫, 书生便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棉衣脱下来,裹住那孩子……”
“书生见到我,向我解释他在这破庙之中捡到这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信物,只是左手的手背上,有一块像极了虎头的红色胎记……不知是谁家这样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丢弃。还道自己家中贫寒,更是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带着他上路,没有吃食,唯恐他会夭折在途中……”
“在下成立逍遥宗的目的,就是要给天下流离失所的孩子一个栖身之地,于是,我便从书生手上接过了这孩子,带回了逍遥宗,并取名煦临……这孩子十分有灵气,怕是感知自己若发出哭声会引来危险,不论冻饿,竟是从未哭喊过一声,直到远离京都,他才发出洪亮的哭声……”
燕大夫说到那胎记时,顾老将军激动的心情已经难以抑制,因为这样的胎记,他的几个孩子身上都有,只不过,是在不同的地方,孩子们长大以后还戏称,他们上辈子定然也是兄弟姐妹,所以约定好了,这辈子投胎定要投生在同一对父母膝下,害怕找不到彼此,便留下了这样的胎记,方便相认……
他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只怕,我那可怜的女儿,死因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我真是愧为人父啊……”
燕大夫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愤怒,但多年从军,已经习惯了情绪内敛,鲜少在人前显露出自己内心真情实感。方才那般眉头紧锁,眼含热泪时,他已经不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而是一个失去了孩子,还担忧自己孩子死后名节不保的老父亲……
他是忠臣良将,金戈铁马,挥洒热血,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对得起君王,对得起百姓,独独亏欠了自己的孩子……
女子生产本就凶险万分,若是挺不过去,还可以说是天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