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吾没费多久功夫就找到了绯空。她正站在熟食铺前，对着新出炉的金黄滴油的脆皮烤鸡垂涎三尺。不待石明吾走近，绯空便已转头看来：“石神大人，你来了。走吧，我们回去。”
绯空跟上后，石明吾似是随口一问：“你想吃？”
绯空看上去有些羞赧：“我是只野猫，就馋这个。”
得到了回答，石明吾却没有了下文，绯空只好在沉默中找话说：“石神大人，你手上还有多少工作？”
“一件。”
“还会再接吗？”
“不接了，修好最后一件东西我就要离开了。”
“哦——”绯空拖长了调子，“那你什么时候能修好？”
“那是从漠西皇宫里送来的东西，不简单，损坏的地方也是极为微妙，最快半月内。”
“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修不好。”前面已经能看见宅子的大门，绯空三两步小跑过去，随后转身看着石明吾笑。“你说好不好，石神大人？”
那一刻石明吾就要下意识地点头称好，但他是理智的。
“我是神匠，没有我修不好的东西。”
绯空转过身去，似是默然：“那，你能补好你的心吗？”
石明吾不明白。他眼睁睁地看着绯空一步一步似要就此离去，忍不住吼出来：“绯空！”
“嗯？”绯空驻足回首。
冲动过后石明吾感到有些尴尬，瞅见绯空的眸光越来越深，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冲过去。
“别动。”石明吾挽起绯空柔顺的头发，发觉少女身子一颤，忙轻声道。他挽了一个并不美观的发髻，笨手笨脚地拿出不久前买下的簪子簪上，然后退开几步。
绯空被石明吾突然的举动弄懵了，伸手摸到石明吾挽的发髻还有那个冰凉的簪子，忽而嫣然一笑。她左右偏头，声音明快：“石明吾，我好不好看？”
“嗯。”石明吾答。这是真心的。
绯空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你知道红莲一族吗？”
“人类中以美貌闻名的那一族吗？”石明吾想了想，天行星宫中的左司命似乎就是这一族的人。“好像几乎已经绝迹了。”
“你说的没错。红莲一族的族人不论男女，皆是琼脂凝肤，白玉作骨，头发和眼眸绯红似火，美艳得不可方物。人们痴迷于红莲族人的美貌，只要见到绝不会放过，多半是抓起来做了禁脔。我母亲还算是走运的，抓住她的是人界北华国的国君，她也便成了北华最受宠的妃子。”
“你母亲？”石明吾有些讶然。
“没错，我就是不该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我的发色与容貌继承于母亲，瞳色却与我爹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只野猫。我爹遇见娘亲时，娘亲还不是别人的妃子。我爹懦弱得紧，当个妖怪不敢争不敢抢，当只猫陪我娘亲就可以了。后来我娘怀了我，心惊胆战地生下来，是人类的样子，暂时骗过了皇帝。我四岁时猫妖的特征就显露了出来，北华帝宫的人打着除妖女的名号将我娘亲烧死了。”绯空顿了顿，显出些许难抑的悲戚，“我爹没救下她，只在火中扒出被娘亲抱在怀中只剩一口气的我，皮毛也被燎去大半。带我到安全的地方后，没几个月也跟着娘亲去了。再后来我被老大捡到，做了杀手。”
“……如果不是如此，你会当杀手吗？”石明吾好久才道。
绯空看着石明吾，看着他额角一滴因微微紧张而滑下的汗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有如果啊，我的石神大人。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什么的不明白。
绯空又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用温柔到脱力的声音，道：“那我等你明白。”
夜色正浓，天上又飘着零星小雨，看不见月亮。
绯空换了身染血也看不出来的深色衣服，将绯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出门前见石明吾好好趴在案桌前挑灯工作，才放心出门。
这几夜都是如此，石明吾在屋内，绯空在屋外，阻拦所有不善的来客。而待天明尘埃落定后，绯空又会回来，枕在石明吾的腿上小睡片刻。
今晚绯空四下不见那群臭虫的身影，自然不会认为是他们大发善心放过了这个诱人的饵食，眼前果不其然闯进一个黑衣兜帽的人，正气恼地踢着脚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她心想果然如此，出声毫不留情地嘲讽：“哎呀，小乌鸦，羽毛都湿透了吧？”
“哼！”本来就怕水，现在被小雨一淋便显得狼狈至极的人猛地转过身来，灰色的眼眸中有着十字形的瞳孔，此时染了怒气竟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淡光。“什么乌鸦！小爷我可是风神后裔！”说完他又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这天气真见鬼！”
绯空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见这个少年又凶巴巴地瞪过来，便明知故问道：“怎么，你来就是为了发脾气的吗？”
“我给你的消息！为什么装作不知道？小爷等了你好几天！”
“什么消息？我完全不知道啊。”
“我藏在簪子里的！别说你没发现！”
“哦，有么？”绯空摸摸发间的簪子，执意要装傻，“这是石明吾给我的，我真的不知道。”
少年气得掩在发下、耳侧的耳羽都竖了起来，也只能咬碎了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吞。他深深吸了好几口冷气才闷闷地问：“任务怎么样了？”
“还在跟进。”
“这些是蜉蝣的人吧？小爷最厌恶的就是这群虫子了。”少年噘着嘴又踢了踢那几具死尸，抹了把糊在脸上的雨水。
“蚁多也能咬死象。”
“小爷我怕过什么？蜉蝣的虫子我见一只杀一只，见一群杀一群。”
“得了，我对你有几斤几两可清楚得很。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老大有新的指示？”
少年砸砸嘴，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老大说，这次的东西拿不到就别回来了。”
“嗯，不是难事。”